此後，三人先後見證了極度勤奮的獸人一族，極度節食的惡魔一族，極度謙卑的魔族......
這些種族的都是未來神戰之後，活躍在原初大陸上的生命族群。
不巧的是，
此刻僅想活著的地精之王，未來成為了「貪婪」意識體，麾下地精成為了最最貪婪的族群。
此刻連復仇的不敢想的矮人之王，未來成為了「憤怒」意識體，麾下矮人成為了脾氣最炸的族群。
此刻沒有休息時間的獸人之王，未來成為了「怠惰」意識體，麾下獸人成為了好吃懶做的族群。
此刻沒有食物來源的地獄三頭犬，未來成為了「暴食」意識體，麾下惡魔成為了什麼都吃的族群。
此刻謙卑懂事的魔族領袖，未來成為了「傲慢」意識體，麾下魔族成為了目空一切的族群。
或許是因為越缺少什麼，越想要得到什麼吧？
未來的它們，都成為了此刻最羨慕的樣子。
可如今，這里存在的絕大部分族群，皆是在地面之上沒有生存能力的弱小種族。
它們被迫潛入地下，在這被命名為“地獄”的恐怖之地，尋求著能夠棲息生存的住所。
但在未來，這些生物有著同一個名字。
——智慧種。
只因此時此刻的它們，共同認定了唯一的信仰。
它們皆是「智慧眷屬」。
隨著旅途向下，「智慧」愈發沉默寡言了起來。
時間荏苒，一晃三百年時間過去。
隨著旅途進行著，「智慧」開始長大了。
一米三。
一米四。
一米五。
短短三百年時間，原本一小只「智慧」，眨眼間長至甦北下巴位置，身高超過「自由」許多。
長開了。
一頭藍發隨風飄搖，面容有著化不開的堅毅，夾雜著些許憂愁。
舉手投足間，多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十二小只當中最小的「智慧」，第一次有了解不開的心事。
而當三人抵達地獄十層之時，「智慧」首次提及了停下冒險的沖動。
打算停在這一層。
地獄十層。
這里生活著許許多多迷你Q版的小人兒。
它們在未來被叫做妖精，被譽為法則的寵兒。
此刻，它們飲用最劣質的水，吃著最劣質的菌子。
它們到處拉屎，隨地就寢倒頭就睡，有事起來翻個身，沒事躺下磕菌子。
它們生活根本就是一團糟，完全沒有任何的章法可言。
眼前這亂糟糟一幕，任誰看見了都無法接受。
“年輕的旅人啊，請不要再往下了。”妖精之王“噸噸噸”喝下水杯中的飲料，慢悠悠飛至三人面前，眼眸迷離渙散，好似磕了大劑量的菌子，連飛行都有尤為困難。
“往下一層是魔鬼的住所，我們這些沒資格活著的罪名，只配住在這地獄前十層。”
與先前不一樣的是，這生存在地獄第十層的土著妖精一族，它們看見甦北一行人之後，反應與先前種族截然不同。
沒有逃離、沒有斗爭、沒有怨天尤人、沒有選擇和甦北三人爆了。
它們的表情十分平靜。
它們的態度過分冷靜。
「智慧」走上前去，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小小的妖精，平靜詢問︰“你的訴求是什麼？”
“你們的訴求是什麼？”
“告訴我。”
“訴求？”這只妖精迷茫的搖了搖頭，“該死，我們為什麼會有訴求？”
“天吶，居然有傻子問我，我們的訴求是什麼？”
“嘎嘎嘎，你難道磕了最新鮮的菌子嗎？那應該很昂貴吧？至少需要十條妖精的命才能去下一層收購。”
“真的能買到嗎？我爸爸上次拎著十個族人去買菌子，到現在都沒回來。”
“有多久了呢？”
“十年？五十年？”
“喔該死，遇上不講理的家伙了，估計給你爹生吞咯。”
“哈？那太好了，我可以繼承他的遺產了，那可是足足一個半的爛菌子。”
三人無言。
妖精一族的精神狀況很錯亂，語言里滿是對生命的嗤之以鼻。
它們蔑視一切，甚至看不起自己。
“為什麼我們不能再往下了？”「智慧」詢問。
“往下？喔該死，下面有什麼你知道嗎？下面那些玩意兒比起頂上那些玩意兒可沒什麼差別，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話說我們有骨頭嗎？”
“廢話，每個妖精都有一根骨頭，骨頭蘊含著奇妙的世界至理。”
“我們可是世界的寵兒，是世界仿造「先天神明」幼年時期所孕育的全新生命，我們就是神！”
“別再說那種話了，我們生來不就是被吃的嗎？”
“啊哈哈，也是喔，今天輪到誰被吃了？”
“應該是那個誰誰誰誰吧......”
通篇對話，甦北只能用一個字形容。
亂。
又亂又瘋癲。
就對話而言，雙方很難溝通。
甦北一行人能夠听懂對方的語言，但對方給出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它們已經瘋了。
“走了。”甦北收回視線，朝二小只揮了揮手。
對于這些生物的悲慘境遇，甦北內心平靜如水，沒有半點同情。
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弱小即是原罪。
若是他淪為了別人的食物，連活著都尤為困難，同樣沒有人會同情他。
他只能變強，拼命成長。
照顧好身邊這寥寥數十人，便是甦北最後的期望。
他有點道德，但不多。
他不會被道德綁架。
「自由」同樣如此。
修行了「神性」的「神明」，看待弱小種族與看待螻蟻並無區別。
本就不是同一層次的生命體，談何憐憫？談何溝通？
「自由」尚且無法理解弱小的「神明」，經常偷取別人財產，竊取別人食物，觀看別人教培，更別提這些更為弱小的存在了。
「自由」從始至終，表情就不曾出現過多余變化。
無感。
「自由」沒有道德，從古至今，從始至終。
更不會被道德綁架。
但「智慧」不同啊。
自「神明」智慧啟蒙之中誕生的 ，從不曾拒絕過眾生的智慧。
拒絕了「神性」，因為 內心心懷濃郁情感，自出生起就能聆听萬物心聲。
听過太多的眾生疾苦。
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發聲，為強權者發聲，可誰又為這些可憐的生命發過聲？
誰有為弱小者發過聲？！
從未高高在上。
而在听到了眾生訴求之後，「智慧」選擇站在眾生身邊。
開始共情這些妖精。
听懂了。
妖精們早就絕望了。
它們被賦予了得天獨厚的天賦，能夠任意穿梭「法則」，惡搞「法則」，卻因為這獨特特性，淪為了更強者的飯後甜點。
如果說這些妖精非要有什麼訴求的話，答案或許只有一個吧。
它們需要奇跡。
它們需要救贖。
這與道德無關，這是理想與現實的恰好契合的踫撞。
“我想留在這兒。”
「智慧」忽然道了句︰“我有了一個理念，我想實現這個理念。”
“就在這里，就趁現在。”
「自由」愣住，眼眸逐漸迷茫了起來。
甦北平靜抬眸，輕聲道了句︰“什麼理念？世界和平？”
「智慧」抿嘴。
甦北繼續說著，難得長篇大論了起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去幫「生命」。”
“不一樣。”「智慧」辯解。
“你知道「生命」不會接納它們，誰都不會帶著這麼多的拖油瓶。”甦北摁住了「智慧」腦袋，語言沉重︰
“連「生命」都不敢做的事情，你一個「智慧」，你憑什麼？！”
甦北說話很重，手勁很大。
他很少這麼說話，使出這麼大的力氣。
聲音嚴肅，語氣嚴厲，態度強硬，動作堅定。
甦北右手五指張開，宛若一座五指山重重壓在了「智慧」頭上。
就連「自由」都嚇了一跳。
看不懂，不清楚氣氛怎麼忽然就這麼嚴肅了。
“我就是要！”「智慧」表情凝固，咬牙抬頭，一點一點撐起頭上壓著的手︰“我之所以叫做「智慧」，是因為母親給了我聆听世間智慧聲音的權利。”
“現在我听見了啊，我听見了啊！”
“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我要幫助它們！”
“你不要小看我，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了！”
甦北沉默。
這的確是「智慧」的道路。
比起「生命」制造祥和烏托邦的理念，「智慧」的想法更要大膽。
十二小只中每一位的性格，都能在茉莉身上找到相似之處。
而「智慧」與茉莉最本質的相同點，就是大義。
說好听的是大義。
難听些，也可以稱之為聖母。
可未來這些種族所信仰的「神明」，又有多少還是「智慧」？
現在的「智慧」又哪里想得到這一點。
很多時候，善意釋放太多根本就不是救贖。
這是會流血犧牲的啊。
“如果再往後，你又遇到了需要幫助的人呢？”甦北又問。
“幫！”「智慧」倔強抬頭，死死瞪著甦北，不退一步，眼眸不躲不閃。
“幫不了了呢？”甦北繼續追問。
“你幫我！”「智慧」撅嘴，理不直氣也壯。
“會因此死人呢？”甦北又是一問。
“這、那，那就不、不幫吧。”「智慧」遲疑了一下，唯唯諾諾道︰“我又不是傻子，力所能及就幫一下唄，幫不了就算了咯。”
這答案讓甦北愣了愣，沒忍住笑了。
好好的嚴肅氛圍瞬間垮掉。
“你凶我干什麼啊！”「智慧」呲牙咧嘴的︰“我就算事事都听你的，可只要我想起來今天的我沒有堅持自己選擇的想法，以後的我也不會開心。”
“絕對不會開心！”
「智慧」強調的很大聲，似乎想要以此證明自己的信念。
甦北沒有非要阻止「智慧」的意思。
他思索良久，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會因此而死的人是你呢？”
「智慧」瞳孔猛地收縮，手腳冰涼。
是試探嗎？
還是真情流露？
難道說，我未來會死的原因是這個嗎？
我還是走上了那條一定要去死的道路嗎？
可是，我本來就該死的吧？
「智慧」很快恢復了冷靜，強忍住異樣情緒，抿嘴微笑。
“才不想去死，你別咒我啊。”「智慧」不滿的踢了踢甦北小腿，語氣忽然低了下去。
“不過，如果我願意因此的死掉的話，那一定是因為，我覺得那件事情很有意義。”
“我非做不可。”
“現在的我才不想死，也根本想不到為什麼要去死。”
“可那時的我，一定不會後悔。”
“我，尊重我的選擇。”
「智慧」不斷訴說著，抬起頭時，眼眸中最後流露出的情緒是......
哀求。
甦北沒有再勸。
側目躲閃開，視線投向「自由」，眼眸中含有征詢意味。
“你呢？”
“這是「智慧」的選擇，不是我的。”「自由」伸了個懶腰，表情少有的嚴肅了些，認真道︰“我是不太懂啦，換位思考，將心比心什麼。”
“關于這點，「智慧」真的很了不起， 以後一定會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我只是覺得，如果這些麻煩的事情壓在我的頭上，這會讓我很不適。”
“我習慣了自由自在，哪怕以後如果不繼續冒險，也不會放棄自由的決定。”
“所以，我還要繼續冒險。”
說著，「自由」玩味一笑，面向甦北︰“「空間」哥哥總不至于丟下我，自己偷偷跑掉吧？”
“嗯。”甦北點頭，朝著下一層邁步，平靜回了句︰“不會。”
半晌，
「自由」忽地回過身，用力抱住了「智慧」。
一秒。
一分鐘。
一個小時。
良久之後，這方空間內，響起了二小只這數千年內最後的對話。
「自由」︰“不後悔嗎？”
「智慧」︰“不後悔。”
「自由」︰“我們仨還是最最好。”
「智慧」︰“一輩子最最好。”
「自由」︰“要照顧好自己。”
「智慧」︰“大家都要照顧好自己。”
「自由」︰“遇到麻煩事了，記得喊我們幫忙。”
「智慧」︰“才不會和你們客氣。”
「自由」︰“我要走啦？”
「智慧」︰“快走啦你！”
「自由」︰“記得早些睡覺。”
身體緩緩抽離，「自由」輕躍跳開，背朝「智慧」追上甦北，朝身後用力揮手︰“晚安。”
「智慧」超用力揮手，大聲回應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