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高氣揚、氣勢洶洶的隆武帝使團，在洛陽兩位超凡適逢其會的晉階之中，變得客氣有禮。
盡管在神州大地，已經出現了“半神”這個級別的強者……
但超凡終究是超凡，從來都沒有貶值。
很多時候，一個勢力，擁有“超凡強者”數量的多寡，也是用來評價這股勢力強弱的重要標準之一。
每一位超凡強者，都屬于戰略級的重磅人物，是能夠直接或者間接，影響一個地區形勢的可怕人物。
隆武帝之所以在氣勢上，一直壓倒位于金陵的弘光帝，還不就是因為東林黨的全面扶持，以及福建平國公鄭芝龍的支持，導致在頂端戰力上，全面領先嗎？
然而他們最引以為豪的超凡，在現如今的洛陽，卻似乎算不得多罕見。
根據目前得到的相關情報，光只是雲頂墨家，就有超過十幾位的超凡強者……
而依附于雲頂墨家的超凡強者，甚至更多。
這還不提及世間唯一的半神……
墨家鉅子，陳九暮。
眼睜睜看著兩位超凡晉階的天降異象，即便是心志再堅定、再威武不能屈的人，也下意識地想要將態度，變得和善一點，免得生出什麼外交爭端。
畢竟……
墨家這幫人，他們可是墨子的信徒。
對于儒家宣傳的禮數，不能說“嗤之以鼻”吧，至少也是“毫不在乎”……
野蠻人，就是野蠻人！
……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這支來自于甦杭的隆武使團，終于獲準，得以進入洛陽城。
只不過，隨行護送的一百五十名軍士，被安置在了城外的臨時軍營中。
只有包括正使黃道周、副使黃宗羲在內的五十名使團成員，才得以進入城中，並且所有人都要被解除軍備，以防城中鬧事。
對此隆武使團據理力爭，表示這是對隆武帝的羞辱，以及對東林黨的羞辱。
然而被派過來進行對接的，卻是個木訥且固執的墨者。
那個叫做張瑜的墨者，用監視敵人的目光，平靜地說道“如果你們不解兵進城，那麼請在下午四點之前，離開洛陽戰區，否則將會被視作非法武裝，遭遇剿滅——任何後果，還請自負，勿謂言之不預也！”
如此一句話，直接讓使團一眾名儒、大臣和猛將，都不由得愣住了。
要說對方是個粗魯不堪的人吧，這小詞兒一套一套，新名詞滿天飛……
要說對方是個知禮識節之人吧，又偏偏像個粗俗武人，沒有半分文人風度。
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由正使黃道周開口，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于是，隆武使團得以繼續前行。
他們在兩支墨家派遣小隊的引導下，一路越過滿是廢墟的洛陽東郊小鎮，經過兩個多小時，終于抵達了洛陽城東南角。
一路上，使團眾人瞧見了太多變化。
許多人，也曾經來過倀疫之前的洛陽，當時車水馬龍的繁華，與此時一片荒蕪、滿目破敗的周邊，截然不同。
不過除了這些，偶爾還是能夠瞧見一些不同。
比如在半路之上，就瞧見十數具龐大的妖獸軀體，甚至還有身軀宛如小山丘一般的超凡巨獸……
不過這些玩意，已經被清理了大部分，剩下一些的，都是一些骨架、殘軀，也有專門的人在負責清理和收拾。
北上的使團人員，瞧見這些，都不由得一陣心驚。
都知道洛陽之戰慘烈……
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如此多恐怖的存在，于此爭端，分下生死。
之前還趾高氣揚的趙逢甲，此刻卻是小心翼翼地詢問負責引導的張瑜——在得知對方居然是山東人，外號還叫做“小山東”之後，趙逢甲也是成功地與對方搭上關系，一路上攀談，倒也還算熟絡。
對方也沒有隱瞞，只說這些玩意，都是鉅子邀請來的幫拳干的。
兩幫家伙，算是上一個時代的舊怨——上一次交手，甚至要追溯到南北朝時期去……
一邊是血月之主于世間的信徒和余孽，另外一邊，卻是某位姓陸的大帥，在南北朝時遺留的部下。
听到這個，飽覽群書的黃道周，忍不住插嘴問道“那位陸大帥，可是叫做陸左陸彥仙？”
小山東張瑜搖了搖頭，說“這個就不知道了。”
趙逢甲滿臉好奇地問“石齋先生，這個陸彥仙，可有什麼來歷？”
那黃道周似有顧忌，卻不願多談，說“都是千年之前的事兒，恐怕除了少部分世家和宗門秘典，旁人很少知曉那場大戰，和陸彥仙之名了——時至今日，也不知是真是假……”
……
越往洛陽行進，生氣越發顯露。
抵達城外戰場時，卻瞧見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火場。
有的已經燃燒殆盡，有的卻還有濃密的黑煙升騰著。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尸山堆積，等待著處理。
畢竟，洛陽一戰，城外有近乎百萬級的倀鬼圍困，想要處理這些殘尸，終究還是需要一點兒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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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經歷了圍城之苦後，洛陽的百姓，似乎對于這種恐怖的玩意，已經有了一定的認知。
膽氣也漸漸增長起來。
目光所至，卻有大量的百姓，在簡單的防護下，由黑衣墨者領隊，處理這些尸體。
而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據點。
據點上有部分警戒的士兵，以及相應的後勤供應措施，並且還有一支或者數支的巡邏隊伍，隨時處理各種突發的應急狀況。
除此之外，光只是城南這一面，就有兩座巨大的軍營，高高聳立。
各種古怪的、獨屬于墨家風格的機械，在人的操縱下，轟隆隆地運行著……
另外還有數個材料提取場地，也在其間。
還有各種新建爐窯。
正是有著這種充分的支持，使得整個洛陽城外，仿佛一個巨大的工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原本散亂的百姓，被擰成了一股股繩索，忙碌著手頭的工作。
讓直面百萬倀鬼圍城的洛陽，竟然有了幾分“百廢待興”的境況。
甚至不遠處，還飄來了勞作之人的歌聲“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見慣了大災之後大亂場景的隆武使團，瞧見這等場面，莫不面面相覷。
這幫老墨，到底給百姓們吃了什麼藥？
明明是一件災禍之事……
竟然還有這樣的精神面貌？
怎麼弄的？
……
隆武使團進了城，被安置在福王府附近的一處宅邸。
這兒原本是洛陽總兵王紹禹的私人府邸，後來王紹禹下獄之後，此處就被歸公，然後被用來當作了招待所。
得知此處來歷的隆武使團，感覺到頗為晦氣。
畢竟王紹禹此人，其實跟東林黨頗有勾結，甚至作為福王的私人代表，與東林黨有過某些協議。
結果最後，此人卻慘死于洛陽軍獄之中，十分淒慘。
現如今，墨家居然將他們安置在這兒，或多或少，都有點兒警告之意。
小山東將人送到，準備離開，卻被與他熟悉的趙逢甲攔住。
趙逢甲沒有了之前盛氣凌人的姿態，滿臉堆笑地問“我們何時，能夠見到長公主與小太子？”
小山東搖頭，說“不知道，等通知吧。”
他準備走，趙逢甲瞧見了黃道周的眼色，又趕忙拉著小山東，說“就算不見長公主和小太子，至少也見一見你們家鉅子吧？”
小山東听見，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你什麼意思？”
趙逢甲被對方瞧得莫名害怕，下意識地心虛，苦兮兮地說著軟話“其他人也行啊，總不能把我們往這兒一扔，就不管了吧？”
小山東覺得也是，于是出言解釋道“真不是不理你們，而是真的有事——我去匯報一下，回頭會有人過來，專門與你們對接的……”
說完他便離開了。
小山東一走，一眾使團高層便匯合一處，低聲商議，基本確定了一個事實——眼下的洛陽城，似乎已經被墨家控制住了。
黃宗羲說道“據說長公主朱�塳h 謖庖徽劍 嵌 褡餱裟荊 橛誥×恕 ﹦袢找豢矗 き坪醪患佟 br />
此間都是自己人，無需太多隱瞞。
那黃道周點頭說道“如果長公主已死，那麼單剩一個小太子朱慈霃，對于陛下，倒是形不成太多威脅……”
施天福說“如此說來，反倒是金陵城的那位，算是最大威脅咯？”
黃宗羲卻說“倒也不一定——墨家在這一次的洛陽之戰中，展現出來了強大的戰力，若是墨家有意爭奪天下，甚至捧著小太子，來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倒也是個麻煩之事……”
黃道周問“那個墨家鉅子，听說與東虜多爾袞的戰斗中，受了重傷，回來就閉了關——這個消息，可是準確？”
黃宗羲搖頭“這個不太清楚。”
黃道周說“如果陳九暮重傷閉關，墨家未必會有席卷天下的心思。”
他沉吟著，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們剛剛經歷大戰，自己的損失恐怕也很大。剛才那些，估計是故弄玄虛，虛張聲勢而已。這個時候，如果能拋出足夠的利益，說不定他們能夠歸順，支持陛下……”
鄭芝豹說“不如許諾墨家，封其為國教，取代龍虎山？反正張應京那老東西，現在捧著金陵那邊，跟咱們也不對付……”
他這邊剛說完，旁邊一個打扮古怪的家伙，卻開口說道“這次交談，能不能把我們華族也算進去？”
說話的，卻是華族族長徐秀夫。
這位佔據了山東之後，也是在洛陽之戰後，迅速搭上了隆武帝，並且混進了使團。
為了安全，他還故意隱藏了身份，在隆武朝廷中掛了一個職。
此刻說起，黃道周卻搖了搖頭，說“華族之事，暫且不提，別刺激了墨家……”
他其實並不喜歡徐秀夫，以及徐秀夫背後的華族。
這幫人，口口聲聲，說是繼承了先秦徐福一脈，以中華之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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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背地里，到底還是一幫只知利益，不知禮教的東瀛蠻夷。
黃道周也不知道隆武帝，為何願意收納這幫家伙……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極力壓制。
畢竟……
之前的洛陽大戰，華族也是派了兵的。
而且加入的，還是邪惡一方的陣營。
徐秀夫張了張嘴，還待再說，但瞧見旁邊的氣氛，這個老狐狸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而這時，黃宗羲則開口說道“我與周懷安、張聖有故，先去找他們，探探口風吧？”
黃道周點頭，朝著他拱手，說“如此，倒是有勞先生了。”
隆武朝廷將黃宗羲請出山，又任命為文淵閣大學士、副使，為的其實也是這一層關系。
……
“什麼？”
拜見了張聖的黃宗羲，听到他所說的話語，不由得為之一愣“墨家主力，兵出偃師去了？”
張聖點頭，看著黃宗羲說道“正是，不只是墨家，還有大順軍的李過，大西軍的李定國，以及福建鄭森，都去了——這個時候，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已經剿滅了東虜位于偃師的主力，並且完成會盟了吧？”
大順軍、大西軍……
黃宗羲有些恍惚地說“墨家這幫人，怎麼又跟那些叛賊攪到一起了？”
剛說完，他突然回過神來“什麼，你說鄭小將軍，也去了偃師？”
張聖似笑非笑地看著黃宗羲，說“南雷先生，你身為隆武使團的副使，不會這個也不知道吧？”
“這、這、這……”
黃宗羲被說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地解釋道“我對軍務，不甚了解……”
張聖卻說“或許不只是你，就連石齋先生，也不知道吧？”
黃宗羲很是尷尬“這個，不能吧？畢竟平國公他……”
講到這里，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問“等等，你說會盟？什麼會盟？”
難不成，鄭芝龍背著隆武帝，私下與墨家達成了協議？
張聖看著一臉書生氣的黃宗羲，嘆了一口氣，說“南雷先生，你還是回去做學問吧，何必摻和朝中之事呢？”
黃宗羲說“亭林先生（顧炎武）說過一句話，叫做‘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張聖說“話雖如此，但唐王根基不穩，全憑東林黨扶持，又外聯福建強藩，想要成事，實在太難、太難……”
黃宗羲一听，頓時不滿“陛下若是不成，難不成還指望金陵的弘光小兒，又或者先帝留下的那個小太子？又或者，指望那幫反賊叛軍……”
“墨家！”
張聖神情肅穆，一字一句地說道“墨家能成大事！”
“放肆！”
黃宗羲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直接就跳了起來“耐庵先生，你這是大逆不道之言……”
當今天下，可是朱家的。
朱明、朱明……
不管是隆武帝，還是弘光帝，又或者小太子，這些都是皇室正朔。
誰當皇帝，掌管天下都行。
但如果是墨家……
讓最重道統的儒門，如何接受？
張聖看著慌張不已的黃宗羲，低聲說道“南雷先生，可還記得我當年的預言？”
黃宗羲看著眼前這個神棍一般的大儒，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說了很多，到底是哪一個？”
張聖說“最可怕的那一個！”
黃宗羲心頭一顫，有些哆嗦地說道“佛陀睜眼……”
張聖面無表情地回答“萬物寂滅！”
講完，他平靜地說道“我已經確定了，那位滅世佛陀，名曰‘燃燈古佛’……”
黃宗羲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哈？”
張聖卻是又說道“距離滅世，只有兩百來天了！”
黃宗羲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剛要說話，卻听到遠方，傳來一陣劇震。
他下意識地轉頭，卻瞧見發出沖天雲霄的方向，卻正是隆武使團入駐的王紹禹故居。
墨家，這是準備對使團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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