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人死在這片土地上了，他們的不甘與憤怒正在侵蝕著地脈。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
易年收斂心神，朝記憶中的方位走去。
當初南行一拼死擊殺鬼鳥的地方，應該就在太華山南麓的斷崖。
那場大戰他雖未親見，但听南北北描述過，鬼鳥的尸骸如山岳般倒下，壓垮了半邊山崖。
斷崖比想象中更難找。
大火改變了地形，加上積雪覆蓋，易年兜兜轉轉了半天才確定方位。
當他終于站在崖頂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眉頭緊鎖。
地面上，赫然是一道巨大的凹陷，呈放射狀向四周裂開，仿佛曾被某種龐然大物重重砸落。
焦土之中，仍殘留著絲絲縷縷的妖氣，陰冷而腐朽，正是鬼鳥的氣息。
可崖下空空如也，哪有什麼鬼鳥尸骨…
"哪去了？"
易年低聲自語，指尖輕觸地面，神識如潮水般蔓延，試圖捕捉更多線索。
然而，除了那早已消散的妖氣外，再無其他痕跡。
"尸骨不可能是自己消失的，必然有人取走了它…"
眉頭微皺，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可能。
姜家，最有可能。
畢竟當初鬼鳥肆虐南昭，背後就是姜家在操控。
他們既然能復活鬼鳥，自然也會覬覦它的尸骨。
若真是他們帶走的，事情就麻煩了。
姜家行事詭秘，藏身之處極難尋覓，一旦尸骨落入他們手中，再想奪回，無異于大海撈針。
江南諸國聯軍也有可能。
鬼鳥乃上古大妖，哪怕是一塊骨頭，都蘊含極強的妖力，無論是煉器還是研究，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聯軍攻入南昭後，若發現這具尸骨，必然不會放過。
"若是聯軍帶走的，反倒好辦…"
易年目光微沉。
至少，聯軍不會像姜家那樣將尸骨用于邪術，而且軍營就在附近，查探起來也方便。
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往聯軍駐扎的方向一探究竟。
風雪漸急，易年踏空而行，身影如一道青虹掠過焦土。
太華山南麓的平原上，原本富庶的村莊早已化作廢墟，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被積雪覆蓋，宛如一座座沉默的墳塋。
遠處，幾點火光在風雪中搖曳，隱約可見營帳的輪廓。
江南諸國聯軍的軍營。
易年並未直接靠近，而是落在一處高坡上，遠遠觀察。
軍營規模不小，外圍設有木柵欄，哨塔上站著披甲的士兵，手持長矛，警惕地掃視四周。
營內篝火熊熊，人影晃動，隱約能听到嘈雜的交談聲。
防守不算嚴密，但貿然闖入容易打草驚蛇。
略一思索，決定先混進去查探。
指尖掐訣，青光流轉，身形漸漸變得模糊，最終化作一縷清風，無聲無息地飄向軍營。
軍營內部比方才看上去亂些。
士兵們三三兩兩圍坐在火堆旁，有的喝酒，有的擦拭兵器，還有的低聲交談，神色各異。
易年隱匿身形，沿著營帳邊緣游走，神識悄然擴散，捕捉著一切可能的線索。
"听說北邊的戰況不太妙，北疆妖族已經被打回去了…"
"呵，怕什麼？咱們聯軍勢大，北祁難道還敢踏足這里…"
"別太樂觀，听說西荒那邊出了個大人物，手段詭異得很…"
易年听著這些零碎的情報，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繼續深入，很快，一座比其他營帳大上數倍的黑色帳篷引起了他的注意。
"軍械庫？還是…藏了什麼？"
帳篷外站著兩名守衛，神情肅穆，顯然不是普通士兵。
易年目光一凝，悄無聲息地靠近，神識穿透帳篷，向內探去。
剎那間，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妖氣？"
沒有任何猶豫，撕開一角抬眼望去。
帳篷內，赫然陳列著幾塊巨大的骸骨，漆黑如墨，表面泛著詭異的暗紅色紋路，正是鬼鳥的尸骨！
"果然在這里！"
易年心頭一喜。
然而，還未等細看，帳篷內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冷笑。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易年瞳孔驟縮！
被發現了？
但沒動，因為那個聲音的主人估計是在耍詐。
這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有青光在身，加上真武境界的修為，不可能被發現。
果然，那人出聲之後沒有任何動作，不多時又一次開口，還是之前的話。
易年輕輕搖了搖頭，果然如此。
朔風卷著雪粒拍打在軍帳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易年的身形完全融入了陰影之中，連呼出的白氣都被青光悄然化去。
七塊鬼鳥骸骨呈北斗狀排列，每塊骨頭上都刻著暗紅色的符文。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塊翼骨，足有丈余長，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此刻正緩緩滲出黑霧。
"只有十分之一，剩下的呢？"
易年暗自盤算。
想著的時候，注意到四名黑衣人分別守在帳內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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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三人呼吸綿長，唯有東南角那人氣息紊亂。
方才出聲的應該就是他。
一陣寒風掀開帳簾的瞬間，易年指尖輕彈，一粒冰晶精準地落在東南角黑衣人的後頸。
那人猛地轉頭，卻只看見飄動的帳簾。
"見鬼的天氣…"
嘟囔著揉了揉脖子。
"子時…"
"剩下的在老地方…"
"長老要的祭品備齊了？"
對話斷斷續續，像是刻意避開關鍵信息。
易年听著，正欲進一步探查，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一隊黑袍人踏雪而來，他們走路的姿勢怪異，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般精確。
新來的黑袍人胸口繡著血鴉紋樣，與帳內守衛的暗紋略有不同。
為首者抬手做了個復雜的手勢，帳內立即有人回應
"月落烏啼…"
"霜滿天…"
來人沉聲應答。
暗號對上的瞬間，易年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元力波動。
不動聲色地在腳下布下一道青光，將自己完全隔絕開來。
"這是最後一批了…"
新來的黑袍人掀開斗篷，露出布滿刺青的下巴。
"明天之前必須全部送到斷龍涯…"
帳內走出一名佝僂老者，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翼骨上的孔洞
"祭壇準備好了？"
"萬事俱備，只差…"
刺青男突然噤聲，警惕地環顧四周。
易年立刻收斂神識，連心跳都放緩到極致。
老者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骨粉灑向空中。
粉末在風雪中形成詭異的圖案，隱約指向易年藏身之處。
"有老鼠…"
老者陰森一笑。
易年暗道不好，正要暴退，卻見老者突然轉向相反方向
"在那邊！"
四名黑衣人立即撲向軍營西側的糧草垛。
易年听著，那邊真的有人，就是不知道是誰。
不過管他呢，自己只是來尋骸骨的。
"快點裝車！"
刺青男低聲催促，"天亮前必須過鷹愁澗…"
易年注意到他們搬運時格外小心，生怕磕踫到骸骨。
當最後一塊骨頭被裝上馬車時，骨縫中滲出的黑霧突然劇烈翻涌，在雪地上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地圖。
風雪愈急，易年的睫毛上結滿冰晶。
耐心等待著，直到三輛馬車依次駛出軍營。
可能是為了迷惑旁人，每輛馬車離開時都選擇了不同方向。
其中兩輛明顯是誘餌。
易年鎖定中間那輛，保持著安全距離尾隨。
馬車行至一處冰河時突然轉向，徑直駛向河面。
就在車輪接觸冰面的剎那，整輛馬車竟如同幻影般穿透冰層，消失得無影無蹤。
"幻陣？"
易年眯起眼楮。
蹲下身，指尖輕觸冰面，感受到細微的元力殘留，是空間傳送的波動。
風雪呼嘯，夜色沉沉。
易年正準備跟隨那輛消失的馬車深入調查，忽然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動靜。
那是靴底碾過積雪的沙沙聲，輕得幾乎不可聞，卻逃不過真武境界的感知和過人的耳力。
身形一閃，隱入一塊突出的山岩後，目光如電，掃向聲源處。
只見約莫三十道身影正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然靠近冰河。
他們身著粗布棉衣，外披灰白色斗篷，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
但易年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軍人。
而且，不是普通的軍人。
步伐整齊而輕盈，每一步都像是計算好的，沒有多余的聲響。
腰間佩刀，背上負弓，雖無鎧甲，但那股肅殺之氣卻掩蓋不住。
更關鍵的是，易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們身上流轉的元力，這些人，全是修行之人。
雖然境界不高，大多只在凝神、四象之境，但三十名修行者組成的軍隊，絕非尋常勢力能拿得出來的。
所以這些人的來路只有一個。
"鳳羽營…"
易年眸光微動。
南昭最強的騎兵，也是南昭最後的精銳。
鳳羽營的將士，皆是修行之人，騎術、箭術、刀法無一不精，更擅長合擊之術，曾創下過三百騎破萬軍的輝煌戰績。
而統領這支軍隊的，正是南昭公主，南北北。
易年心中微動，目光掃過這些人的臉，卻發現沒有一張是熟悉的。
"都不認識…"
而這，只有一個原因。
鳳羽營雖強，但終究是血肉之軀。
這些年南昭戰事不斷，鳳羽營作為尖刀部隊，永遠沖在最危險的地方。
自己認識的那批將士，或許早已在一次次的廝殺中凋零殆盡。
如今的鳳羽營，是新組建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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