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一少年模樣時的紅潤面龐此刻已變得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可言。
雙眼深陷，目光有神但卻黯淡無光，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吸氣都艱難無比。
就好像風箱里最後一絲殘存的氣息，隨時都可能斷絕。
易年靜靜地坐在一旁，雖然沒有伸手去為南行一診脈，但方才听得仔細。
無論是那回光返照之象還是此時的無端交替，都在說著南行一真的到了油盡燈枯之際。
即便是醫聖親臨，面對這樣的狀況怕也是無力回天。
看著將死的南行一，易年忽然覺著憋悶異常。
當初七夏生機流逝，自己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香消玉殞。
前些日子師父面臨死境，自己還是救不得。
如今，南昭一遭受生死劫難，自己依舊無能為力。
那這麼多年來讀的那些醫書到底有什麼用？
難道只是為了一次次面對生命的消逝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嗎？
想到此，呼吸急促了起來。
南行一可能是听見了，嘴角微微上揚。
轉頭看向易年之時，又變成了年輕模樣。
“能醫得好的是病，醫不好的，是命…”
易年听著，嘆了口氣。
呼吸在控制下逐漸平穩，看向南行一，開口道︰
“多謝前輩指點…”
南行一又笑了笑，開口道︰
“那這忙幫還是不幫？”
易年點點頭，開口道︰
“幫…”
說著，把掛好的蚯蚓從魚鉤上取了下來，綁在弓弦上的魚線也解了下來。
握著皎月弓，青光從上掠過，然後朝著里面鑽去。
易年握著皎月弓的時候，南行一笑著靠在了椅背上。
“鬼年與相柳真是姜家人弄出來的嗎？”
易年一邊握著皎月弓一邊道︰
“是，以落魂燈為引，血海重塑肉身，才得以復活…”
南行一听著，喃喃道︰
“我說嘛，那麼難殺…”
說著，嘆了口氣。
“西嶺那只是什麼？”
南行一與千玨被一起引到了聖山。
南昭出了鬼鳥，西嶺也一定會有大妖出現。
不過還未听到消息，所以易年不知。
但此時的西嶺一定比聖山和南昭更慘。
實力本就不及聖山，唯一的真武強者又被調走，面對與鬼鳥一樣完整的上古大妖，結局可想而知。
“不知道…”
易年說著，手依舊握著皎月弓，青光不斷。
南行一听著，再次嘆氣。
“防了一輩子妖族，沒想到最後被自己人算計到了這等地步…”
從某種意義上說，姜家和異人一族確實算自己人。
不過防妖族一事，易年不太認同。
無論是南北北身上與安紅豆一樣的換命玉繭，還是南行一被七王圍困時的救兵帝江，都說明南昭與南嶼有聯系。
特別是南嶼的改變，用聯系二字已經不足以詮釋了。
南行一說著，又一次轉頭看向易年。
“你說，妖族和人族真的沒法和平相處嗎？”
易年听著，開口道︰
“前輩不是已經開始嘗試了嗎？”
南行一搖了搖頭，開口道︰
“還不夠…”
說著，長長嘆了口氣，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感慨道︰
“不夠啊…不夠…”
“缺東西嗎？”
易年開口問著。
“缺…”
南行一沒有任何思索，立馬回道。
“缺什麼？”
“一個契機，或是一絲聯系，可南昭沒有…”
易年听著，也嘆了口氣，沒再開口。
南行一都尋不到的契機與聯系，自己問了也是白問…
沉默著，手中青光慢慢消失。
沒有還回去，而且背在了背上。
南行一余光掃見，伸手在懷中摸了摸。
一本古樸書籍出現，放在了桌上。
《六字真言》
南行一的絕學。
“時間夠嗎？”
易年伸手拿起書，點了點頭。
“夠…”
說著，翻開書，認真的看了起來。
比以前看醫書時還要認真。
亭內，微弱的燭光搖曳著，映照著易年專注的臉龐。
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六字真言。
心神沉入其中，似乎在品味著書中的文字。
另一邊，南行一的目光凝視著被雨水打得泛起漣漪的湖面。
雨滴不斷地落入湖中，激起一圈圈細小的水花，然後迅速消失不見。
眼神深邃而悠遠，似乎透過這片湖水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易年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四周一片寂靜。
不知多久過後，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一個時辰，易年的目光從書上移開。
閉上雙眼，將書放在了桌上。
半晌後，雙眼睜開。
起了身。
與南行一行禮，轉身離去。
剛走到涼亭邊緣，南行一的聲音傳了過來。
此時，已經听不清是少年音還是老年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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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友…”
易年回身，開口道︰
“前輩…”
南行一沒有看易年，深吸口氣，開口道︰
“心之所念，不止是道，讓他們進來吧…”
說著，左手輕晃，示意易年離去。
易年瞧見，想問。
但還是點了點頭，開口道︰
“前輩保重…”
說著，轉身離開。
路上，府邸里依舊沒人。
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門口，外面站了不少人。
很多人認得。
外面的人瞧見易年出來，有驚訝，有疑惑。
但更多的，是擔憂。
剛要開口，易年側身讓出門口位置，開口道︰
“前輩讓你們進去…”
說著，沒等眾人回應，來到了一名身著甲冑的軍人面前。
鄭少安…
朝著鄭少安點點頭，開口道︰
“鄭大哥，帶我去城門…”
“干什麼？”
易年搖了搖頭，開口道︰
“去就是了…”
鄭少安看著眾人進府，點點頭，開口道︰
“好，跟我來…”
說著，帶著易年便往城門趕去。
二人速度很快，沒多大功夫便到了城門前。
易年指了指上面，開口道︰
“上去…”
“好…”
鄭少安說著，帶著易年便往城牆上走去。
身為鳳羽營副統領，鄭少安在軍中地位極高，路上暢通無阻，帶著易年到了城牆之上。
“易公子，他們暫時應該不會攻城，來這里做什麼？”
易年听著，取下身後皎月弓，開口道︰
“殺人…”
說著，幾步到了城牆前。
從旁邊一名弓手箭囊中抓出了十幾支箭放在了城牆上。
左手握弓，右手開弦。
“安靜…”
兩個字淡淡出口。
鄭少安一听，立馬開口道︰
“所有人，安靜！”
話音落，城牆之上除了雨聲與呼吸聲再無其他。
易年看著諸國聯軍方向，耳朵輕輕動著。
目光游弋，然後落在了一處地方。
只听嗖的一聲，神兵上的箭矢飛出。
穿過雨幕，消失在了夜色中。
下一刻，一聲悶響傳回。
藏匿在山中的聯軍斥候，被一箭洞穿。
雖然洞穿，但沒有傷到要害。
掙扎起身，朝著大本營逃去。
易年听得見，但第二箭沒有跟上，而是落在了另一處斥候藏匿之地。
這回，一箭過後，沒了身影掙扎。
而易年還沒停。
左手不動，右手不停上箭開弓。
每一箭，都能準確無誤找到藏匿在山中的身影。
城牆上一些視力好的士兵瞧見，滿臉震驚。
這箭法，只能用神乎其技來形容。
整個南昭，只怕也只有老祖一人能辦到。
易年沒有理會周圍目光，一連射了十幾箭才停了下來。
十幾箭下去，只有幾人逃了回去。
對于逃回去的人，易年都沒有補第二箭。
背起皎月弓，轉頭看向鄭少安，開口道︰
“捂耳朵，張嘴…”
“嗯？”
“很震…”
鄭少安雖然不明白易年要干什麼，但還是把命令傳了下去。
易年又一次面向諸國聯軍，雙手在身前結印，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身上氣息也開始升騰，聖心訣只生一寸距離，遠了根本看不清。
有了聖心訣的加持，易年的氣息一路來到了半步真武之境。
突然之間，雙眼一瞪，暴喝一聲︰
“天！”
一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在空中炸響。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毀天滅地般的能量從易年身上噴涌而出。
化作一道巨大的沖擊波，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諸國聯軍的營地席卷而去。
營地之中，營帳林立旗幟飄揚，士兵們正在忙碌地準備著防御工事。
然而，面對易年這強橫無比的一擊，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只听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整個營地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
營帳瞬間化為齏粉，旗幟也被撕扯得粉碎，根本來不及躲避的士兵更是直接被狂暴的能量沖擊得灰飛煙滅。
一時間，煙塵滾滾，遮天蔽日，原本熱鬧喧囂的營地眨眼間就變成了一片廢墟。
諸國聯軍精心構建起來的防線，一個‘天’字過後，被毀了三成。
而這還沒完。
只見易年又一次開口，聲勢再起。
“地！”
又三成，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連續兩次攻擊，聯軍立馬後退。
易年看著，目光落在了太華山上的鬼鳥身上。
“人！”
人字出口，山上的火滅了。
隨著狂風卷起，鬼鳥白骨在雨中化成了齏粉，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山火消失，武關城暗了下來。
鄭少安吃驚的看著眼前一幕，目光逐漸朝著易年靠攏。
可等目光回到城牆時，哪里還有易年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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