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來了。
他帶著任原、帶著計都折羅、帶著顧誠，也帶著那六十七顆帶血的頭顱。
在他身後，四十余盤古力士手持斧盾列陣向前，一百零八名姑射弓手，身背大弓，手持頭顱跨步向前。
頭顱下，仍有鮮血滴落。
自刑殺台至宮門外，一條刺目的紅線，導引著更多百姓，向著皇城而來。
“請宮門上衛士轉告吾皇，承德書院六十七名主犯，已于方才，被隋唐斬于城中刑殺台，禍賊授首，頭顱在此。”
伴隨著清朗的聲音，姑射弓手舉起了手臂。
那一顆顆猙獰的頭顱，就這麼赤裸裸的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冷風拂過，宮門寂靜。
周中遍體生寒，他身後的宮門衛士同樣如此。
“快，快向陛下稟告。”周中失聲尖叫。
“隋唐，隋唐。”
永寧門外，景清跌跌撞撞的奔向隋唐，不顧他滿身狼狽。
及至近前，他這才停住腳步，直勾勾的盯著那些頭顱，神情激動的問道︰“你，你殺了他們？”
“禍亂朝堂、欺凌百姓，如此凶徒，自然要殺。”
隋唐神色平靜，飛濺到他臉上的鮮血，已經干涸，但即便如此，景清也能想象刑殺台上的畫面。
“好，好，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景清放聲大笑，澄明殿里的失敗，讓他心中堅持轟然崩碎。
權衡利弊，皇位安穩，竟真的高過了廟堂社稷、百姓太平。
然而，此時，見那頭顱高揚，心中憋悶竟是一掃而空。
看著眼前這個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年輕人，景清滿心驕傲。
“多謝安北將軍，為我張家報仇雪恨。”
“安北將軍在上，請受劉二一拜。”
“景大人，安北將軍為我等伸冤雪恨，請受我等一拜。”
“自今日始，我定會在家中豎起長生牌位，願兩位大人官運亨通，長壽無疆。”
一聲聲高呼，一句句祝願，頃刻之間，永寧門外，數千百姓轟然跪倒。
皇城在南，百姓向北。
若這方天地有氣運，那麼這一刻，隋唐一定高過姜宣。
“隋唐，還我兒命來......”
“隋唐，還我家公子命來......”
悲憤的呼聲從遠處傳來，永寧門外，長街盡頭，有數百人正帶著滿身悲愴向著隋唐沖來。
隋唐太快了，快到他們剛剛收到消息，人頭便落地了。
此刻，他們滿心仇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隋唐以命抵命。
可是，隋唐會怕嗎？
當然不會。
“盤古力士列陣，敢有沖陣者，殺。”任原一聲虎吼，四十余盤古力士迅速回轉，于身後列陣。
“盤古披甲，力士無敵，哈！”
戰斧敲擊盾牌，發出金鐵之聲，令人心顫，其中夾雜著力士們的呼喝，一瞬間，便將這巍峨皇城化作了戰場。
澄明殿內，一則比方才百姓圍城，擊鼓鳴冤更震撼的消息終于傳來。
“陛下，陛下......”值守殿門的小黃門跌跌撞撞的奔入大殿。
朝堂紛擾，百姓鳴冤之事，還未有定論，如今見這小黃門如喪考妣的樣子，姜宣更覺心慌意亂。
“又怎麼了？”
“陛下，安北將軍隋唐于永寧門外，放聲大呼，說是方才在刑殺台上，已經斬了那六十七名承德書院之案的主犯。”
小黃門一口氣說完，隨即將頭死死的抵在地上，他無比後悔今日抽了這值守殿門的差事。
如此平常的一天，但發生的每一件事卻都能將他千刀萬剮。
御座之上，姜宣聞言胸中一疼，他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一口逆血，自心頭而起，沖破喉嚨，涌入嘴中。
忍住，一定要忍住。
姜宣牙關緊咬，用盡全身氣力，終于將那逆血重新吞進了肚子里。
“隋唐，我楊昌與你勢不兩立。”
“陛下，您要為老臣做主啊，陛下。”
“陛下， 我兒無辜慘死，這讓老臣如何面對我錢家列祖列宗啊！”
“陛下，陛下......”
方才還因為景清被羈押而沾沾自喜的一眾朝臣，這一刻像是失去了魂魄。
得而復失，人生之境遇何其奇妙！
“陛下，隋唐跋扈如此，竟然敢在沒有旨意的情況下，擅開殺戮，這，這分明就是沒有將陛下放在眼里呀。”
“是啊，陛下，若我姜國人人如此，那皇權之威何在？”
“陛下，請嚴懲隋唐。”
“陛下，臣等附議。”
在那些朝臣之後，田和、魏斯相繼出列，今日之事，與他們兩位其實沒有太大關系，但隋唐表現出來的凶性，依舊讓他們膽寒。
老實說，他們怕了。
“陛下萬萬不可！”眼見田和、魏斯異口同聲彈劾隋唐，景預立刻出聲反駁。
“景預，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他。”田和厲聲呵斥。
方才提議治罪隋唐，當然是有個人私怨在，但更重要的是此刻隋唐已經站在了整個姜國朝堂的對立面。
他沒想到如此局面，景預竟然還敢護著隋唐。
“並非景預要護他，老太尉，您想想，隋唐既然敢在刑殺台上殺人，那承德書院之事，必然已經傳遍全城，此時若將他問罪，城中必然大亂，老太尉，您再想想，若真爆發民亂，難道咱們還要血洗京都不成嗎？”
景預沒有因為田和的呵斥而退縮，反而有理有據，他目視田和，神態恭敬，沒有絲毫想要爭執的意思。
田和沉默了，他側過頭去瞄了魏斯一眼，發現對方同樣眉頭緊鎖。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三大門閥爭斗不休，但誰都沒有做好掀翻棋盤的準備，此時若亂，他們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夠笑到最後。
所以，不能亂。
這一刻，一向看不順眼的三人，極為默契的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魏斯、田和、景預，你們三個一起前往永寧門，召隋唐入澄明殿，記住，不能亂，一定不能亂。”
姜宣雙目通紅死死的瞪著三人。
“遵旨。”三人對視一眼，沒有猶豫便轉身快步離去。
“郭巍，你也跟著一起去。”身後又再一次響起姜宣的聲音。
今日之局勢，若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姜宣不能不謹慎。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永寧門外，已然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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