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主體？”石元容皺眉說道，“這個，應該很難分辨，應該認為是一種新的體系。”
“但這種全新體系一定存在「更像誰」的討論。”甦沉說，“能夠保住主體地位，那麼就不會失去。而一旦失去主體地位，那麼就會言必阿美，行必歐洲。引經據典也是言必談古希臘。”
石元容︰“我們真的是在討論地外文明嗎？”
“當然。”甦沉面露繃住了的微笑，“還記得嗎？這是我們假設——一個高等文明接觸並且介入了低等文明，並且這個高等文明真的送去了和平，送去了科技。”
“但看似無害，實則是對文明主體性的終極掠奪。因為這個低等文明的所有體系都已經被同化了。”
“低等文明要麼因依賴高等文明技術而失去自主進化能力，最終淪為前者的文明附庸，在實際結果上「文明毀滅」。”
“要麼……則是因接觸高等文明的存在而陷入對抗性焦慮，被迫透支資源追趕，或者戰爭。最終導致生態或社會崩潰。這是物理上的毀滅。雖然文明還在，但實際上卻是成為了「物品」，被高等文明全部吃干抹淨。”
石元容回過味來︰“這听上去的確無解，如果順從，那就意味著文明毀滅，成為附庸。如果對抗，那麼最終必定形成對抗，對抗博弈中，必有一方失敗。”
石元容︰“但是……假如「不接觸」呢？”
石元容︰“你說了，是悖論。你只說了接觸的情況，和平交流都會導致毀滅了，直接開戰那就是必然毀滅。所以我就不問了……可是，不接觸的情況呢？高等文明如果發現了低等文明，但是不接觸，只觀察？”
“沒錯。如果高等文明選擇【絕對不介入】。毀滅結局依然成立。”
“低等文明如果因為自然演化，而自我毀滅了，怎麼辦？”
甦沉笑道。
石元容︰“自我毀滅？你的意思是隕石砸地表，或者是戰爭？亦或者是恆星衰亡之類的？”
甦沉點點頭。
“嗯……看著？不接觸？不干涉？”石元容說。
甦沉︰“那麼，高等文明的不作為——是否構成掠奪。”
“啊？什麼都沒有做，都算是掠奪？”石元容茫然。
“「尊重他人命運」，雖然我們如此說，但是當我選擇了見死不救，其實就是「掠奪了對方被拯救的可能性」。”甦沉說。
“這太抽象了。掠奪了一種可能性？這……”石元容剛剛想要說什麼，然後愣住了。她皺起了眉頭。
沒錯。
她想到了。
「尊重他人命運」。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還要保護那些瀕危物種呢？
反正對方滅絕了也是它們的“命運”。
為什麼不選擇尊重它們滅亡的命運？
而且，誰能夠決定，它們繼續存在下去是好的，還是壞的？
“看來你想到了。”甦沉笑道，“請問，你現在可以做一個選擇題。現在隕石馬上要撞擊地球，摧毀恐龍。”
“你是選擇放任隕石砸地球，還是阻止？”
“這分別會導致人類文明誕生和恐龍文明誕生。”
石元容皺著眉頭。
捏著下巴沉思。
“嗯……”
“這……”
石元容難以選擇。
“看，明明你只是選擇「見死不救」或者「不見死不救」，可你選擇的結果竟然大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文明的誕生。”
“所以，你哪怕見死不救，其實也是剝奪了一種可能性，而且這種可能性所導致的結果可能無比巨大。”
甦沉喝了一口水。
“我們已經完成了「不接觸不介入對方死了就死了」的假設。”
“我們繼續假設，不接觸不介入，任由對方發展……可假如低等文明偶然發展為新的高等文明。雙方就會因為資源競爭，或者認知沖突，又一次的——必然走向對抗。”
“因為，當對方晉升到高科技水平，已經能夠發現高等文明了，那麼其實就已經是一種接觸。”
“在此時，最初選擇不介入……反而成為未來毀滅的伏筆。高等文明為避免當下的掠奪，卻誘發了更殘酷的掠奪性戰爭。”
石元容點頭。
“這的確有些……愚蠢。”
“原本可以在高等文明打低等文明的時候解決掉對方。”
“非要等到對方升為了高等文明你再去接觸，這時候最開始的高等文明根本就失去了主動權，可能會付出文明毀滅的代價。”
“所以，無論是介入還是不介入……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方文明的毀滅。”石元容說道，“可是……甦沉啊，你想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你覺得魔盒悖論沒意義嗎？”
“沒意義。”
“我覺得它也沒意義，太麻煩了，字太多，不夠精簡，而真理往往只有一句話。”
“嗯？這怎麼說？”石元容好奇，她听完了魔盒悖論，感覺也就一般。
甦沉笑道︰“魔盒悖論里。”
“介入與不介入，構成了一對互鎖的絞索。”
“介入即掠奪，無論溫柔還是強硬，毀滅都是必然。區別在于文明死亡還是物理死亡。”
“不介入則是放任掠奪，沉默的旁觀者既是凶手，也是未來的可能的受害者，所以不介入的性價比很低，但是道德收獲會好一點。”
“那麼，既想要性價比，想在文明接觸中獲得好處，又不想太沒道德，就會走向「溫柔介入」的同化路線，將對方的文明存在給抹除，繼而融為自己的一部分。”
這就是苦主所經歷的仙島、人類兩個文明接觸的概括。
“而用一句話，可以描述本質。”
“是什麼？”
“文明的相遇本質是一場關于存在資格的零和博弈——當兩個文明的維度產生交集，一方的完整存在，必然以另一方的某種毀滅為代價。”
“溫柔的掠奪，不過是遮羞布而已。是高等文明在給自身的良知注射的麻醉劑。”甦沉微笑道，“與其裝模作樣，不如直接在最開始就選擇強硬的毀滅……”
石元容︰“存在資格的爭奪啊……听上去真難懂，這算什麼？文明戰爭？就非得你死我活？”
“如果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那沒必要。但是既然知道了，那確實得你死我活。”
“那還挺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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