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知更鳥轉移話題,星期日才松開拳頭。
平復下情緒後道︰“但在我看來,那位先生的態度才是尋常人該有的活法。”
“為什麼這麼說?”知更鳥皺眉。
星期日重新揚起微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可曾想過,即便沒有匹諾康尼,人們也會活在各自的幻覺中?”
“而這‘幻覺’又被稱作‘自我價值’。”
他態度溫和。
即便妹妹與自己的理念大相徑庭也很有耐心。
“人們總以為自己命中注定要實現某種價值。”
“為自己掙得價值便意味強大,反之,未能掙得價值則被貶為弱者。”
“然而價值並非是由人們憑空創造,其總量亦有上限。”
“想要實現所謂的‘價值’,就必須從他人手中掠奪,如此往復,弱者被剝削、被壓迫...永遠都成不了強者。”
星期日侃侃而談,盡可能向妹妹灌輸自己的想法。
知更鳥听得也很認真︰“哥哥的意思是...不該如此,對麼?”
“正是,”星期日點頭,“然而諷刺的是...人們不覺得這麼做是錯的。”
“因為他們始終都將虛無縹緲的‘自我價值’奉為圭臬,連‘弱者’也深信不疑。”
“適者生存,弱肉強食...”
“殊不知世間一切悲劇皆源于此。”
“匹諾康尼之所以被稱作‘美夢’,正是因為它能為任何想要從中脫身的人提供了一片安眠之地...”
他看向遠方廣場。
即便隨處可見鏡流留下的劍痕,黃金的時刻也依舊燈火通明,鐘表小子雕像也依舊華麗。
紙醉金迷,如夢如幻...
“這里沒有悲劇,沒有煩惱,唯有幸福——即便只是雛形,但這不正是我們心目中‘樂園’應有的模樣嗎?”他再次看向知更鳥。
試圖從妹妹眼里捕捉到些許認同。
然而知更鳥緩緩低頭,並未給予他想要的回應。
沉默片刻後道︰“也許剛才那位先生只是個例呢?”
“在得出結論前,我還是想親眼看看,就像在流夢礁一樣。”
星期日笑容依舊。
知更鳥沒有直接和他唱反調,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改變一個人的觀念很難,但他有得是時間與機會,只要遠離景淵,一切都還在掌控範圍之內。
“嗯,眼見為實,我陪你一起,”他再次點頭,“夢主還有些瑣事需要處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四處轉轉。”
相較于夢主二人唱雙簧,改變知更鳥的觀念才是重點。
至于瓦爾特...
星期日完全沒將他放在心上。
兄妹二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像兒時餐後散步那般。
只是知更鳥仍沉浸于自己的思緒當中的,沉默寡言,甚至都未察覺身旁兄長掏出超距遙感...
直到路邊一位賓客攔住二人︰“知更鳥小姐!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
“諧樂大典的籌備工作還順利嗎?黃金的時刻出了這麼多亂子,該不會延期吧?”
來人十分熱情。
但她向知更鳥打招呼的同時,還隱約看向星期日。
“謝謝,很順利,在景淵將軍的幫助下,問題已經得到解決,不會影響諧樂大典的舉辦時間,”知更鳥客氣回應,“也辛苦你不遠萬里前來參加。”
那人爽朗一笑︰“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知更鳥小姐太客氣了。”
“能和宇宙各地的賓客一起沒日沒夜地狂歡,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里辛苦?”
“我討厭孤獨,受不了無聊的生活,這片充滿樂子的夢境非常適合我!”
“...如果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永遠,你會感到厭倦嗎?”知更鳥試探性詢問。
那人不假思索︰“當然不覺得!”
“誰會嫌快樂太多呢?”她理所應當道,“每天都能穿漂亮衣服,隨心所欲地體驗各種夢泡,怎麼吃都不會胖,不會生病,不會變老...”
“只要還付得起房費,這里簡直就是天堂!!”
知更鳥想了想,又問︰“但你應該也知道,能從夢境里帶回現實的東西十分有限。”
那人不以為然︰“所以我就不帶回去嘛!”
“在夢里過足癮就夠了,哎呀,我又不是長生種,一輩子能活動的也就六七十年,要顧忌的太多太多,能開開心心過好日子不容易了。”
“只有在這里,我才能做自己的主人,真正地掌控自己的生活。”
“嘗過這種甜頭,誰又還會想回到現實呢?”
她再次偷偷掃了星期日一眼,卻裝作不認識這位橡木家系的家主。
毫無疑問,此人是星期日找來的“臨時演員”。
剛經歷一場混戰,黃金的時刻仍在修繕中,剛才那位醉漢還能解釋,可眼前這人沒理由逗留于此。
也不知知更鳥是想著別的事,還是看破不說破,點頭道︰“我明白了,衷心祝願你能過得幸福。”
“哈哈,也祝知更鳥小姐的演出圓滿成功!”那人似乎怕知更鳥發現端倪,補充一句,“獵犬家系催得急,我先去藍調的時刻啦,回見~”
說罷漸行漸遠。
目送她拐過街角,身影消失,知更鳥才長嘆口氣︰“唉...”
“看來這位客人的說辭也沒讓你滿意呢。”星期日關心道。
“不,”知更鳥緩緩搖頭,“她說的有道理,我也能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覺得幸福,只是...”
她有些猶豫。
星期日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樣,接話道︰“你是想說,她以為自己成為生活的主人,可也不過是拋棄現實逃遁至美夢的弱者,失去庇護便會立刻現出原形。”
“嗯,”知更鳥認可了這番形容,“畢竟她也提到了‘房費’不是嗎?”
“等到手中財富難以支撐她逃避現實,‘美夢’便將抵達終點...”
“我們心目中的‘樂園’不應該有終點。”星期日似在展望未來。
知更鳥卻補充道︰“我們心目中的‘樂園’也不應該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星期日︰“...”
“繼續走吧,我還記得很多你小時候的故事。”他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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