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這話，讓甦明玨想起了之前百里奚說的那個施博恩。
他能理解他所說的，人對世間的信任是很脆弱的，尤其是被那人那般設計，弄的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想要再相信別人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所以小墨剛剛明明喜歡糖，也不敢輕易伸手去接？”甦明玨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道。
百里奚點了點頭，“因為那事後，族人教小孩時，都要求他們對陌生人要有警惕心，不要隨意著了別人的道。”
甦明玨笑道︰“這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對陌生人確實是要警惕一些。”
百里奚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我們族人生性善良，硬逼著自己生出一副冷硬心腸，其實每個人心里都不好過。”
“我看著心里明白，但也不好說道，畢竟族人確實是被人背叛後才落得如今的下場，說來好笑我曾經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的心態。”
甦明玨看著他，一臉笑意，“可是那都過去了不是嗎？現在族人過的很好，心也開始慢慢打開。”
百里奚聞言心中一暖，“是，這一切都慢慢好了起來。”
想到這，他臉上露出了一絲釋懷又燦爛的笑容，“這一切都多虧了你，是你讓他們重煥生機。”
“我？”甦明玨手指著自己一臉不可思議。
扯著旁邊的草道︰“我哪有那麼大的神通，只不過是順手幫了你們一個忙而已，你這樣一說感覺我像是你們的救世主一樣，拯救了你們生命。”
百里奚溫柔地看著他，“怎麼不是呢？是你的出現讓我們族人能獲得一塊新地生活，不再東躲西藏，也不用再受欺負，這里還靠近江面，我們又能靠水吃水了。”
百里奚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最重要的是，你的出現讓我們族人信任感沒有崩塌，人還是可以毫無保留地幫助一個人，就像很久之前我們幫助別人一樣。”
這話說的太有分量了，讓甦明玨覺得此刻的呼吸也沉重起來。
他的無意之舉居然能做到這一步，讓他始料未及。
甦明玨甚至感受到這一刻沉甸後，有些結巴起來，“哪......哪有你說的這麼......高尚！”
百里奚的目光澄澈無比，如同春水里洗過一樣，目光著帶著一絲堅定︰“你有！明玨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們這麼大的忙，讓我們族人重新活過來了。”
還有一句百里奚沒有宣之于口，心里默默念到︰也讓他重新活過來了。
甦明玨看到對方眼里的柔光，如同麥芽糖一般濃的讓人難以忽視，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訕笑著，眼楮往不遠處的小孩打量而去︰“我做的時候沒有想那麼多，族人生活快樂就好，那小孩好像挺好玩的，我去看看。”
說完他就逃跑似的離開了現場，往旁邊一堆的小孩處走去。
百里奚望著那遠處的背影，嘴角勾出了一絲笑容，思緒卻往遠方飄去。
船上數千名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分散在大大小小的水師戰船上，在穿著鎧甲頭戴笠帽的士兵的鞭撻下一次又一次地跳下寬廣的海域。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顫抖著雙腿艱難地在海面上鳧水，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臉色慘白，身子差點撐不住往海下沉去。
然而他卻咬著牙，哆哆嗦嗦地從背上掏出牛皮紙袋，放入水中，隨後鑽了進去。
破裂的傷口沾到水後，在海面飄散出紅色的一片，許久鑽入水里面的人久久沒有出現。
那士兵看到底下沒人，一鞭子往栓在柱子上的小孩抽去，厲聲朝水里面喊去︰“再不上來，你小孩就往海里扔去。”
平靜的海面，聞言動蕩出一絲水花聲，單薄又孱弱的身體從水里緩緩潛出，被水泡到的傷口隱隱發白，看起來觸目驚心隨時可倒。
男孩看著湖面那艱難的聲音，忍著嗓子喊道︰“爹爹，我沒事，你慢慢來。”
話剛落，回應他的是一記又狠又響的鞭笞聲，小男孩受到鞭打後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泡在水里的人听到，緩著一口氣從水里面爬了上來。
守在船邊的官兵見到他出了水面，將繩子扔了過去，嘴里教訓道︰“抓緊繩子爬快點，掉下去了爺可不負責救你！”
那中年男子听到聲音，使出力氣點了點頭，隨後攥緊繩子開始一步步往上爬。
因為怕官兵說，他爬的速度很快，然而在水里折騰一番，他早就沒有了力氣，爬到一半時，手沒了力氣，身子往下滑去。
瘦弱的身體如紙片一樣單薄，像是一陣風吹過，就能隨時飄散而去。
那官兵見狀，開始罵罵咧咧起來，“早就警告過你了，要抓緊一點，你看掉下去了吧！”
一旁的士兵看到，從旁邊舀了一瓢海水潑了下去，“你跟他廢什麼話，上不了就往下澆，若還是爬不上來就直接松手沉到海底，連繩子都爬不上來，這人指定廢了，一個廢人下不了海我們要他做什麼！”
這話極其的冷漠涼薄，可柱子上的小男孩卻已經麻木了，他死死地咬住唇，不讓自己脾氣外露，露出超出年齡的沉穩道︰
“官爺，我來拽吧！這飯點馬上到了，你們正好歇息吃飯。”
那兩名士兵聞言看了他一眼，“你這般小，有這力氣？”
孩童點了點頭，“我可以的，飯菜冷了就不好吃了，官爺還是早點把我放下，我來拉便是。”
聞言兩人相視一眼在考慮可行性，旁邊另外一士兵道︰“這下去的人可是他們族長，施大人特意吩咐了不能將他弄死了，這交到一小孩手里怕是不妥。”
那負責潑水聞言笑道︰“怕什麼，再怎麼也是他老子爹，還能讓他爹摔死，累了大半天餓死了，用飯去罷。”
遲疑的人听到這話被說動，眼神示意另外一人松綁，瞬間孩童從柱子上掉了下來。
他來不及查看自己是否磕傷，往船邊跑去，拽住了官兵拉的繩子。
那幾個士兵見有人接茬，就把活扔給了他，吃飯去了。
孩童看著繩子下方的人，忍著淚喊道︰“爹，我拉你，你抓緊繩子就好。”
說完，孩童咬著牙兩小手緊緊拽緊，頭暴青筋地將繩子往上拉。
繩子下方的人感受到了繩子一點點往上走，也使出力氣往上爬，過了一陣子終是爬了上來。
見人爬了上來，孩童把人扶到一邊，從背後拿出水囊給人喂了點水，“爹，喝水。”
那人嘴角蠕動喝了點水，隨後昏迷了過去。
孩童愣了愣，手頓時僵住，不敢哭。
片刻他反應過來，用手摸了摸身旁人的脖子，見脈搏還在跳動，他眼角濕潤地笑了起來。
過一會兒，那人緊緊握住他的小手，低聲虛弱道︰“小奚，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百里族人和祖父還有你母親就交給你了。”
“阿爹，這是在說什麼胡話呢！你還在這，祖父也在，我們都還在呢！”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祖父年紀大了不該操這份心，你要記住你是百里族的族長，日後這百里族的擔子就由你來挑了，你要帶著他們去更好的地方安居樂業。”
說完，中年男子虛弱的站起了身，走到那群士兵面前，“去跟你們施大人說我百里族願意上交勘探水文的本領。”
那士兵聞言笑了起來，將中年男人帶走了，自此孩童就再也沒有近距離見過他爹。
再見面時他爹被拴在船上狠狠被鞭笞，而他听著聲音忍著痛和淚往暗河里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