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冊地遷冊……澳大利亞……”
邵維鼎低聲重復著文件上這句關鍵信息,目光在文字上停留片刻,嘴角卻並非驚訝,反而慢慢勾起一絲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仿佛等待已久的獵人,終于看到精心布置的陷阱完美閉合。
“邵董,消息剛發布幾分鐘,資本市場就炸了!”袁天帆語速極快,透著興奮,“太古系旗下所有上市公司股票開盤直接斷崖式跳水,跌幅全部超過15!現在恐慌盤還在瘋狂涌出!”
“市場都在說,這就是施懷雅家族用行動打出的最大信號彈!”
“直接表達對‘九七’後前景的極度恐慌和背叛!他們這就是在為自己全面退出、轉移資產提前掃清障礙!”
袁天帆目光灼灼︰“邵董,這就是我們等待許久的致命一擊!”
“市場信心崩塌,股東恐慌性拋售,估值大幅下殺......現在就是我們啟動全面預案,以最小代價鯨吞太古核心資產——國泰航空、太古地產、太古船塢……的最佳窗口期!機不可失!”
然而,出乎袁天帆的預料,邵維鼎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急切。
他放下文件,反而若有所思地反問︰“天帆,你覺得……施懷雅家族那些老狐狸,經營港島一百多年,為何偏偏選在此時此刻,下出這樣一步看似極端不智的臭棋?”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
“難道他們真的蠢到不知道,在這個最敏感的時間點,公開更換注冊地,如同在他們自己頭上插上‘背叛者’的標簽?”
畢竟當初南洋黃家的資產轉移,邵維鼎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積累。
有這個案例在前,施懷雅難道一點都沒有顧忌?
邵維鼎是不相信的。
他冷靜道︰“此舉不僅會直接導致股價崩盤,資產大幅貶值,”
“更重要的是,它徹底葬送了太古在港島百年經營的根基和最後一點點殘存的人心!”
“這不是商業決策的失誤。”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這,是對這座他們發家立命的城市的公開背棄!”
“是對千千萬萬依賴太古體系生存的港島普通員工、供應商、乃至合作方最徹底的背叛!”
“它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親手撕下了英資財團那層‘扎根香港、服務社區’的虛偽面紗!”
“把‘生意就是生意,無情撤退’的本來面目,血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袁天帆听著這深入骨髓的分析,臉上的興奮漸漸凝固,轉為凝重︰“邵董,您的意思是……施懷雅家族這步棋,是……故意的?他們不怕把自己做空?”
“當然故意!”邵維鼎目光幽深,“但我更傾向于認為,這是一種壯士斷腕的絕望選擇!”
“將注冊地遷往澳大利亞……頗為耐人尋味。”他指尖輕輕敲擊桌面,分析道,“澳大利亞確實是太古在港島之外投資最多、經營最深的區域航運、糖業、地產)。但這僅僅是表象。”
“如果只是為了‘優化全球架構’,或者單純規避風險,”邵維鼎眼中寒光一閃,“回歸他們的大本營和金融心髒——倫敦,難道不是更自然、更符合常理的選擇嗎?”
“何必舍近求遠,遷到地理位置更偏遠、與英國本土關系也更微妙的澳大利亞?”
“這個選擇本身就透著古怪和一股……”
他微微眯起眼楮,仿佛看到了更深的棋局。
“……一股被人驅趕甚至脅迫的味道?”
這句話帶著濃厚的試探和暗示。
但隨即,他收回了飄散的思緒,眼神重新變得堅毅果決,命令道︰
“不管施懷雅家族內部發生了什麼狗血劇情,也不管他們這步棋藏著什麼詭異的意圖!”
“對于鼎峰,這就是天賜良機!”
“他們主動把自己的致命弱點,暴露在了我們的屠刀之下!”
“我們沒道理,不吞下這顆已經成熟的果實。”
“立刻!”邵維鼎斬釘截鐵,“全面啟動!”
“吃下太古所有核心資產,尤其是國泰航空和太古地產的控股權!”
“不惜一切代價,將恐慌拋售的籌碼全部吃下!”
“這場由他們自己引發的腥風血雨,將是鼎峰最好的獵場!”
“明白!邵董!”袁天帆眼中重新燃起戰斗的火光,鏗鏘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一場籌備已久的商業圍獵,正式拉開帷幕。
夜幕低垂,邵家一片燈火通明。
邵維鼎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家中。
書房里,父親邵毅府正戴著老花鏡,仔細閱讀著一份報紙,正是報道“奧迪正式收歸鼎峰旗下,與一汽合資項目獲國務院批準”的頭版新聞。
看到兒子回來,邵毅府摘下眼鏡,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慰與自豪。
“阿鼎,回來了。”他聲音溫和,帶著長者的慈祥,“今天的新聞我都看了。奧迪啊……那可是德國頂尖的工業明珠!就這麼被你拿下,還要和一汽合資落地了。”
他感慨萬千地看著眼前年輕卻氣勢如虹的兒子。
“當年我闖南洋、辦戲院、搞電影、搞印刷……自以為闖下了一番基業。後來回到港島,創立邵氏,雖也做得有聲有色……但比起你這些年……”
邵毅府搖搖頭,笑容中帶著徹底的釋然和心服口服。
“創立斯沃琪、收購屈臣氏、整合港島能源、打造海港城、開發浪潮科技……現在又拿下了奧迪!”
“你已經真正成了我們邵氏頂門立戶的參天大樹啊!”
“阿鼎,”邵毅府的聲音帶著莊重和些許輕松,“爸爸……老了。這肩上的擔子,也是時候徹底交給你了。邵氏……看什麼時候,真正轉到你的名下吧。”
面對父親情真意切、甚至帶著退位讓賢意味的話語。
邵維鼎並沒有順水推舟,而是懶散的靠在了沙發上,淡淡道︰“老豆,你干了大半輩子的事業,突然不干了,你真能閑下來啊?”
“你老豆就是被你這個當兒子的給比下去了,在這里失落呢!”方藝華這個時候剛從廚房出來,一針見血說道。
“哈哈!”邵維鼎笑著道︰“老豆,看樣子我媽還是了解你的。”
“你就再幫我多干幾年,你干了一輩子的影視,邵氏沒有你可不行。”
听著兒子既謙遜又帶著孝心的話,邵毅府心中熨帖,無奈一笑︰“你啊……”
他知道兒子是真心不想讓他過早完全退出舞台,這份心意他收下了,也就順勢揭過話題。
但邵毅府的臉色隨即嚴肅起來。
他看著兒子平靜而深邃的眼眸,突然問道︰
“太古的事,震動全港。你打算……怎麼對他們下手?”
他知道,兒子絕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邵維鼎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麼,站起身走到陽台前,俯瞰著整個燈火璀璨的維多利亞港。
港風穿過窗欞,吹動他的衣擺。
沉默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判決書,砸在寂靜的房間里︰
“老豆,無需我們特意做什麼。”
“施懷雅家族自己敲響了喪鐘。”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激動,只有一種歷史轉折盡在掌握的淡然與冷酷。
“英資的時代——”
他的目光掠過窗下那片象征著過往百年英資輝煌的龐大城市森林,最終定格在遠方黑暗中仿佛正在顫抖的太古龐大建築群的輪廓上。
“落幕了。”
三個字,輕飄飄,卻重逾千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