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被合上的輕響在死寂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撒切爾夫人緩緩抬起頭，目光如逐一掃過在座的三人，最終停留在沈弼身上。
“沈弼爵士，你的報告很詳盡，”她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硬與精確，如同在議會質詢，“它證實了邵維鼎並非空談家，而是一個擁有可怕執行力的戰略家。”
“他的‘奢侈品帝國’，至少在鐘表與珠寶這兩個堡壘，已經構築起了令人吃驚的護城河。”
“然而......”撒切爾的聲音陡然一變，“將我們大英帝國數百年沉澱下來的文化符號轉化為能在全球流動並被認可的英鎊，在我看來，這絕非收購幾個工廠、鋪開幾張營銷網絡就能完成。”
“它需要時間的浸潤、品味的塑造、文化影響力的沉澱！十年？二十年？這是一個需要跨代經營的漫長事業。”
“我如何能確信，這不是一個精心包裝的、需要整個英國為他的野心承擔風險的巨大賭注？”
她的頭腦相當清醒。
相比于眼前港島主權移交所涉及的國家聲譽、現實利益與戰略安全，為一個遠在十年後的‘奢侈品黃金夢’下重注，其風險是否可控？
它值得自己現在就投入寶貴的政治資本並冒潛在的失控風險嗎？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首相閣下，您說的太對了。”鈕壁堅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動了一絲。
撒切爾的質疑，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邵維鼎的畫餅再誘人，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當下英資在港島的利益可是全方位撤退的相比于虛無縹緲的未來利益，他還是更想把握住當下怡和洋行在港島擁有的一切。
他有種很強的危機感。
寰宇航空的成立是沖著太古洋行旗下的國太航空去的，這人盡皆知。
但鼎峰旗下的浪潮科技推出的最新款漢顯傳呼機，以及邵維鼎在英國投入巨資成立的沃達豐電信公司。
這難道不是沖著大英電報局以及與怡和洋行共同持股掌控的港島電訊去的？
痛失九龍倉已經讓怡和元氣大傷。
他們無法再承受的起，再失去置地、失去港島電訊的統治地位了。
“現在中東那邊還在打仗，石油危機什麼時候結束都不好說，奢侈品市場復興的前提，是全球經濟的復甦，是全球中產階級，新富人階級的興起。”
鈕壁堅十分抵制英國政府與邵維鼎達成合作，他不斷拿出論據道︰“依照目前的態勢，在歐洲我們英國要走出泥潭，都至少需要兩三年，而放眼整個歐洲，還不知道多少年。”
“至于說，亞洲市場，現如今除了日本之外，還有哪個國家與地區的人，能承擔的起奢侈品的消費？”
沈弼搖搖頭，並不認同他的悲觀情緒︰“首相，根據世界經濟曲線，全球經濟目前已經呈現了復甦態勢，英國有您在進行改革，美國也推出了他們的經濟復興計劃。”
“而在亞洲，中東地區因為石油收入大漲且不必說，中國在積極的對外開放，吸收外資的強度，以及進行改革發展經濟的決心，我們在港島感受的十分強烈。”
“日本各產業不斷突圍，每年gdp仍然在以5左右的速度在進行增長。”
“就連韓國、星加坡這些國家，都在積極擁抱制造業全球化，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年在漲。”
沈弼堅定道︰“我認為，邵維鼎所描述的奢侈品市場，是存在，且在不斷擴大的。”
撒切爾冷靜的听著兩人的爭辯，抬抬手道︰“關于奢侈品市場潛力這塊，不用再說了。”
“我的意見是，即便這是場豪賭，若英國必須參與其中以贏得未來籌碼，那麼，我們也要做擲骰子的人，而不是台面的賭注！”
她的目光掃向沈弼，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一，由財政部牽頭，匯豐和渣打銀行負責具體架構運作，立即著手研究成立‘英聯邦奢侈品產業振興基金’的可行性。”
“這支基金的核心使命，是發掘、整合並強化以勞斯萊斯、賓利、巴寶莉、麥卡倫\格蘭菲迪等單一麥芽威士忌、登喜路傳統手工藝等為代表的英倫奢侈品瑰寶。”
“政府層面，可以提供品牌出口退稅減免、高級工匠培訓補貼、國際市場推廣專項支持。”
她刻意強調了“振興”和“整合”——主導權必須是英國的！
邵維鼎可以入股，但不能染指核心控制權。
“第二，我需要一份獨立的、詳盡的評估報告。”
她的目光轉向希利，“港督府聯合貿易部，立刻組織一個高規格的代表團，以‘考察內地投資環境與市場開放度’的名義，奔赴中國核心城市——燕京、尚海、廣州。”
“你們的核心任務只有一個︰用你們的眼楮，親自去驗證‘十億人口市場’的真實潛力！”
“我要看到具體的數據︰高淨值人群規模？消費習慣？對西方奢侈品牌的認知與渴望程度？”
“特別是——評估邵維鼎及其‘鼎峰’在這個龐大市場中的觸角究竟有多深，影響力有多大！”
“對岸政府的真實態度，是歡迎合作，還是警惕遏制？”
希利微微點頭，這招釜底抽薪正中要害。
如果中國市場沒那麼誘人，或者邵維鼎並非不可替代，那麼整個奢侈品帝國藍圖的基礎就會動搖。
還有最後一點，撒切爾沒有說出來。
那就是即便如邵維鼎所言，奢侈品市場爆發，如何確保歐洲本土利益？
這些品牌的核心設計、匠人與生產都在巴黎或倫敦，而利潤卻可能流向邵維鼎設在港島的控股公司賬戶里？
這一點，無論是倫敦的唐寧街，還是巴黎的愛麗舍宮，都不會無動于衷。
與此同時，鼎峰集團總部頂層。
邵維鼎站在巨幅落地窗前，俯瞰著中環的車水馬龍。
“老板，港督府那邊……”宋毅站在身後，低聲匯報著撒切爾召集核心會議的消息。
邵維鼎擺了擺手，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甚至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意料之中。鐵娘子若輕易被一個‘構想’打動，那她就不是鐵娘子了。”
“她的顧慮，無非是時間、風險、控制權。”
對于這些老牌資本家，他可從未輕視。
于他而言，現下最重要的，還是眼前。
轉過身，邵維鼎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東亞的位置。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