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化作天河，星海盡皆倒懸。
這般顛覆了仙道鐵律，仿若只應存于創世神話中的宏偉奇景，讓那四尊君臨寰宇、威壓萬古的無尚龍王，徹底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種混雜著極致荒誕、錐心羞辱與無盡驚駭的，神魂層面的凝固。
“不……這絕無可能！”
“言出法隨！”
“除卻神話天道，還有第二位存在能夠施展出此等手段嗎？這最近鼎鼎大名的竊時之賊，竟然如此了得！”
北海龍王敖順，那顆巨大龍首之上，兩枚宛若凜冬星辰的龍目劇烈收縮！
身為四海龍王中對“水”之法則參悟最深者，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方才一剎，覆蓋整個宇宙的“水”之底層規則，被一道更加至高、更加絕對、不容任何違逆的“天憲”，強行改寫！
這感覺，就如同凡間帝王一紙詔書，敕令天地——
自此，火為寒，光為暗，水，向高處而流！
這已非神通，亦非法則！
這是……創世之權柄！是傳說中，唯有執掌宇宙終焉的造物主，方能擁有的無上神威——言出法隨！
“是那個竊時之賊！”
“果然了得。”
“難怪能夠讓神話天道都向龍帝大人進行妥協，果真手段不凡……”
脾性最為暴烈的南海龍王敖欽，一雙燃燒著熊熊神火的龍目，死死鎖定了建木之巔那道縴塵不染的白衣身影，發出了足以震裂星河的咆哮！
“兄長！此獠妖法太過詭異，已非我等法則所能度量！不必再做試探！”
“當以我龍族引以為傲的無上肉身，將這顆污穢的星辰，連同那妖人，一同撞成宇宙的塵埃！”
“我就不信了，我等無上龍王，又豈是那些人族仙道的偽第四境所能比擬的。”
“吼——！”
怒吼聲中，敖欽那偉岸無邊的龍軀猛然一震！
赤色龍鱗之上，足以焚盡大千世界的“南明離火”轟然引燃！
他化作一顆橫貫天宇的末日流星，率先朝著那被宇宙天河環繞的建木古星，發動了最原始、最野蠻的沖撞！
“敖欽說得對！管他什麼通天妖法！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虛妄，都將被徹底碾碎！”
“龍族，隨我沖鋒！”
西海龍王敖閏、東海龍王敖廣同時響應！
他們放棄了所有神通法術，將自己那足以硬撼星辰的恐怖龍軀，化作了世間最純粹、也最致命的武器！
在四尊偽第四境龍王的帶領下，後方那億萬水族大軍亦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匯成一股純粹、狂暴、足以撕裂星海的毀滅洪流！
“為了龍帝的榮耀！”
“沖殺！”
“殺！”
體如山脈的深海巨鯤，擺動著遮蔽星光的巨鰭！
身軀綿延的太古海蛇，噴吐著腐蝕時空的龍息！
數以百萬計的龍子龍孫，結成無堅不摧的“萬龍破陣槍”，那匯聚的龍威，幾乎要將這方星域都捅出一個窟窿！
這是一場毫無花巧的，純粹暴力的，旨在徹底“抹除”的戰爭！
然而。
面對這足以令神佛戰栗的滅世沖鋒，建木之巔，甦辰的臉龐依舊平靜得宛若萬古青天。
他緩緩抬起右手，朝著下方那顆煥發著無盡生機的翠綠星辰，輕輕一按。
“醒來。”
嗡——！！！！！！！！
仿佛沉睡了億萬紀元的古神，終于听到了造物主的呼喚！
整顆建木古星轟然一震！
隨即，一道凡胎肉眼無法捕捉，由純粹『意志』與『概念』交織而成的翠色光暈，自星辰地表沖霄而起！
光暈迅速擴大，形成一個將整顆星球籠罩在內的半透明護罩。
護罩之上，無絲毫能量波動，卻流轉著億萬生靈最純粹、最原始的“求生”之念，與那掙脫枷鎖之後，對“自由”的無限渴望！
這，便是甦辰以自身『本我之道』為核心，以星球“新生”為陣基，以眾生“意志”為驅動，布下的無上大陣——
轟隆隆——！！
南海龍王敖欽那燃燒著南明離火的龐大龍軀，第一個狠狠撞在了那層薄如蟬翼的翠綠護罩之上！
然而，預想中石破天驚的爆炸並未發生。
敖欽只覺自己撞入了一團最柔軟、也最堅韌的“概念”之海。
他那足以撞碎星辰的恐怖力量，在接觸護罩的瞬間，竟如泥牛入海，被一股溫柔而浩瀚的力量，盡數消弭、化解！
“什麼？！”
敖欽心中大駭！但更深層的恐懼，緊隨而至。
一股充滿了“生機”與“希望”的溫暖意志，順著他的龍角，溫柔地涌入他的識海！
在這股意志的沖刷下，他心中那暴虐的殺意，竟如冬雪遇春風，開始了不受控制的消融。
他為何而戰？天道？龍帝？那所謂的榮耀？
這些，當真是他發自本心的渴望嗎？
一瞬間的迷茫，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很快。
他就反應過來，這邪門的手段竟然能夠影響他的意識！
但更讓他恐懼的是。
他雖然能夠察覺這一切，但根本阻止不了，這比任何道法神通都要可怕得多。
道法神通有形，而此等手段無形。
這讓他就算想要抗衡都尋不到影子。
緊隨其後的億萬水族大軍，其遭遇更是詭異！
他們的攻擊，無論物理還是法術，在觸踫到護罩的剎那，其上附帶的“毀滅”、“殺戮”、“征服”等一切負面“概念”，都被強行剝離、淨化！
刀劍失去了鋒利，毒液失去了致命，心中那悍不畏死的戰意，更被一股名為“眾生平等”的浩瀚意志徹底撫平。
一時間，戰場上出現了無比滑稽的一幕。
億萬大軍如赴死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撞上那層光暈，而後……所有的殺意與力量都被瞬間抽離，化作一具具迷茫的軀殼，靜靜漂浮于死寂的虛空。
慘烈的喊殺聲，詭異地平息了。
只剩下四尊無上龍王，那混合著巨大震撼與迷茫的，粗重而不甘的喘息。
“該死！”
“這……”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他修的難道不是仙道嗎！？這到底是什麼道，他真的是所謂的三境金仙嗎！”
西海龍王敖閏發出了充滿驚懼的咆哮！
這已不是戰爭！
這是針對他們“靈魂”與“意志”的，一場無聲的屠殺！
對方甚至未曾出手，僅憑一座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大陣，便讓他們這支足以踏平星域的無敵之師……不戰自潰！
這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力感，遠比一場慘烈的戰敗，更令他們感到恐懼！
這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還是他踏進無上龍王的偽第四境後第一次感受到。
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根本無法跟對方進行對抗！
……
……
青龍星域，水晶龍宮。
玄光寶鏡之前，東海龍帝那偉岸的身影靜靜矗立，將建木古星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那雙宛若金色烈日的龍目中，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此刻已然掀起了顛覆天地的驚濤駭浪！
“好一個……『眾生平等』。”
“好一個……『萬物自由』。”
“他簡直是第二個神話天道，要不是神話天道這一位仙祖隕落之念存在，我都會以為他也是仙祖殘念了……”
“難怪神話天道對此獠忌憚萬分，並且，自身不願意出手對抗此子。”
龍帝緩緩說完，聲音中听不出喜怒。
但那緩緩緊握，足以捏碎時空的巨大龍爪，卻暴露了 此刻極不平靜的內心！
看到的，遠比那四尊被怒火與羞辱沖昏頭腦的龍王更多！
看透了那座大陣的本質！
那非是能量，亦非法則！那是一種全新的，“道”！一種與神話天道那等級森嚴、秩序井然的理念，截然相反的“道”！
在那座大陣的籠罩下， 能清晰地感覺到，麾下水族血脈中，那與生俱來，對 這位“龍帝”絕對“忠誠”與“服從”的烙印，正在被不斷地削弱、淨化！
那個竊時之賊，他非是在抵御，他是在……革命！
他要從根源上，顛覆龍族統治這片星域億萬載的……信仰根基！
這，才是最可怕的！
“天道……”
龍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望向了那遙遠而高渺的中央神庭。
“你，給本帝，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啊……”
第一次，對接受這道“天道法旨”是否正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那個竊時之賊展現出的力量，讓他嗅到了一股比得罪天道，更加危險的氣息！
沉吟良久。
龍帝那威嚴的意志，終于跨越無盡時空，降臨建木古星的戰場。
“唉……”
“都住手吧。”
“再繼續下去，怕是要全軍覆沒了。”
“果然。”
“這種級別的凶犯，根本不能取巧，有他在此，連覆滅這個小小星球都難以做到了。”
聲音不大，卻蘊含著言出法隨般的絕對威嚴。
正欲燃燒本源，也要沖破那詭異護罩的四海龍王，身軀猛然一震！
“龍帝陛下？！”
他們用充滿了不解與不甘的眼神，望向意志降臨的方向。
這一刻，有龍帝的氣息降臨。
所有施加在四海龍王，以及十萬萬水族身上的影響全都煙消雲散。
這是位格上的對抗。
真正第四境，祖血龍帝，能夠對抗神話天道，也能對抗現在的甦辰。
“退下。”
龍帝的意志，不容置疑。
四海龍王縱有萬般不甘，亦不敢違逆。
他們用怨毒與忌憚的眼神，深深看了一眼那靜立于建木之巔的白衣身影，隨即極不甘心地，帶領著軍心渙散的大軍，緩緩後退千里。
戰場，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也就在此時，龍帝那浩瀚的意志，化作一道意念，直接在甦辰的腦海中響起。
“來自未來的‘變數’，不得不承認，你，令本帝感到驚訝。”
甦辰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同樣以意念回應︰
“彼此彼此。”
“一尊真正的第四境，遠古十尊之一，竟甘願為一道腐朽殘念充當打手，也同樣令我驚訝。”
龍帝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隨即冷哼一聲。
“哼！少在本帝面前玩弄攻心之計！天道，許諾了本帝無法拒絕的籌碼。但，你也展現出了讓本帝不得不重新估量的‘價值’。”
“本帝，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更不喜為虛無縹緲的承諾，賭上整個龍族的未來。”
甦辰笑了。
“所以？”
龍帝的意志變得無比凝重。
“所以，本帝要親自稱一稱你的斤兩！本帝給你一個機會，也給本帝自己一個機會。”
“你我，來一場公平對決。”
“本帝會派出一名龍族最強的戰士。而你，也派出你最強的新道底牌。”
“若你勝，我龍族即刻退兵，從此這建木古星之事，我青龍星域絕不插手！”
“若你敗……”龍帝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你便自縛雙手，隨本帝往中央神庭，向天道請罪！”
“你的性命任憑天道定奪！”
這是一個看似公平，實則將所有利益都算計在內的提議。
贏，則兵不血刃完成天道任務，獲得本源。
輸，則順理成章退兵，既不得罪甦辰這神秘存在，又保全了龍族實力。
無論勝負，他都立于不敗之地！
好一頭活了無數個紀元的老狐狸！
然而，甦辰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可以。”
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讓龍帝的意志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錯愕。
他，就這麼答應了？他看不出其中的算計？還是說……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
就在龍帝驚疑不定之際，甦辰那帶著一絲玩味笑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既然是公平對決，出戰的人選，自然也得公平。”
“你，派出龍族最強的戰士。”
“而我……”
甦辰的目光緩緩從建木之巔移開，落向下方不屈城中，那道剛剛親手斬殺玄仙，此刻正盤膝鞏固修為的……蒼老身影。
“……便派出我這，剛剛踏入『本我之道』的新晉弟子。”
“——風殘雲。”
此言一出，天地間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那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東海龍帝，其龐大的意志都在這一瞬間，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他，說什麼？！
他要派那個，剛剛才從“渡劫期”突破到“真仙”境界的人類老頭？！
去對戰他龍族那足以與偽第四境存在都掰一掰手腕的……最強戰士？！
這，已非自信！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