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信念令人尊敬，所以——”夜恆在火焰中著甲，那是一身黑白的甲冑，熾熱的黑色火焰將刺客逼退，“我給你們機會，活下去的機會。”
一條火龍以不可阻擋的姿態從夜恆身上飛出，圍繞在他身邊。
特蕾西婭被夜恆保護在身後，語氣中有說不出的悲傷︰“我記得你們的名字。盧卡......我記得你。當年你獨自拖住蒸汽騎士，在蒸汽的掩蓋下扯出了那位騎士，並當眾將其斬首......”
夜恆下一刻就將這位刺客梟首。
“......我也記得你。鐮須。千萬同名薩卡茲中最特殊的一位，被俘虜後從高塔術師的營地中救下了三位同胞，還摧毀了他們的法陣......”
但死亡，從未在他們心中泛起波瀾，反而是夜恆的火焰有被刺客撲滅之勢。
“還有你......萊文。你為特雷西斯阻擋弓弩，失去了一臂，但在地獄里活下來並一直堅持到撤退......我並不希望你們作為無名之徒死去。至少......我記得。”
二人身周的尸體越來越多，夜恆的火焰也逐漸變得微弱。特蕾西婭輕輕拭去夜恆臉上流下的鮮血，但他全身浴血，染紅了特蕾西婭的白衣
“我們想在死前為薩卡茲再做些什麼，才走到您的面前......來殺死您——我們曾宣誓效忠的魔王。您與護衛的強大我們比誰都清楚。那麼，就讓我們這些該死的叛徒，與您共赴地獄吧。”
“......呵。”夜恆嘲諷一笑，“地獄留不住我。”
……
阿米婭最後記得的事，是她睡在黑色的泡泡里。特蕾西婭溫柔地抱著包裹著她的泡泡。講述著一個她已經听過許多次的故事......
“在絕望的沙漠里有很多恐怖的影子，他們追逐著不停尋找希望的小布人。黑袍的影子是最古老最古老的，絕望和悲哀的回聲。”
“一旦被他們抓住，就再也逃不開了。在沙漠中，小布人遇到了綴滿赤金與寶石的國王，他答應小布人只要原路返回，就給他數不盡的財富。”
“盡管國王拉扯著他，小布人依舊丟下了誘人的寶石繼續前進。但很快——黑袍的影子追上了他。影子不斷向他撲去，無窮無盡......”
“‘砰，砰，砰’......他只能抽出針和線做的長矛與黑色的影子戰斗，最終擋開了影子們的利爪繼續向前逃去......”
“直到逃到一條淚水匯成的大河。沒有船只，沒有浮萍，小布人只能游過去......可一沾上淚水，他就越來越沉，直至河底——”
“他失敗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嗎？阿米婭不願意相信。也許是特蕾西婭小姐念錯了也說不定？她焦急地想要讓特蕾西婭小姐改變結局......
“特蕾西婭小姐......”
“......我在。”
“我們......能救救小布人嗎？”
“你想要救他嗎？”
“想，我......很想很想......”
聲音淡去了。
擋住阿米婭視線的泡泡在消散。
特蕾西婭和夜恆的身影在她的眼前越來越清晰——
在眼角的余光中，她看到了躺倒在地面上的黑袍影子們滲出的殷紅。
這些人......是誰？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躺在地上？
阿米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問特蕾西婭，她努力睜大自己的眼楮......
她看到了白色衣服上沾染的殷紅，看到了半跪在特蕾西婭身前遍體鱗傷的夜恆。看到了......特蕾西婭泛紅的眼角。
特蕾西婭小姐還好嗎？
阿米婭想問問特蕾西婭小姐和夜恆身上的傷勢。
但她發不出聲音。
“......阿米婭，沒事。我在這呢。那些故事里的壞蛋已經暫時被打倒了。”特蕾西婭抱住阿米婭，她身後的夜恆撐著自己的劍站起身。
特蕾西婭小姐怎麼了？
阿米婭想要拭去特蕾西婭小姐臉上的疲憊。
但她抬不起自己的手。
“抱歉，我沒有能力改變故事的結局。但是你可以，阿米婭......你會走上一條艱難的道路。就像試圖跨越淚水之河的小布人。”
“我能夠幫上你的，唯有將這頂黑色的冠冕贈與你。萬年的時間，我的族群因為歷史的局限性，錯誤地使用了這頂冠冕。它被污染，被綁定。但本不該如此。”
“如果要打破詛咒，打破命運......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改寫結局嗎？”
阿米婭想要說出“願意”，但她無法發出聲音。
她焦急地點著頭，她想，也許至少這樣能夠幫上特蕾西婭小姐......
能夠救她——
“幸好有夜恆幫忙......我才得以留存將它的權限轉移給你的力量。我為你封存了它的大部分區域，以免無邊無際的信息攪亂你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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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婭......抱歉，我將這頂冠冕的重量壓在了你的身上。”
“我本以為......我能夠陪伴你的日子還有好久好久，陪伴你長大，陪伴你到能勇敢地面對父母的離去，陪伴你到能自己給出回答——”
“回答你是否願意替我繼續走下去......但留給我們的時間總是不夠，阿米婭。我如今自私地將我所背負的重擔壓在了你的身上......”
“對不起，孩子——”
阿米婭試圖喊出聲，但她卻無法張開口，甚至無法挪動自己的四肢。
黑色的劍刃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她理應感受到痛苦。但那柄劍留下的——
唯有溫熱。充滿期盼的溫熱。
“阿米婭，它是希望，亦是痛苦。你會困惑，會猶疑。但請相信，凱爾希醫生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她會幫助你去探究，去重新接近存續的秘密。”
“你能克服的，對吧，阿米婭......你一直都是一個堅強到令我都驚訝的孩子。呼......我真的很累了。謝謝你，阿米婭，這些日子，是你將快樂帶給了我。”
“現在，先暫且休息片刻吧。睡吧......”
博士的聲音卻在特蕾西婭身後響起︰“......阿米婭！”
特蕾西婭並未抬頭看向到來的人。她知道，這時夜恆的劍刃一定守護著她。王冠抽離，又重聚。而她的氣息卻愈發微弱。
“......博士。你何必來到這里呢。我感到了......你的情感。我看見了，你的過去。可你本可以待在別處，靜待我的死亡到來。你知道這一次，我不會逃離，也不會撤退。”
“你來，是為了找阿米婭嗎？還是為了......”
特蕾西婭已經不用听那個人的回答。
在那人的身後，潮水般的刺客不斷從陰影中涌來，奔向了特蕾西婭——
“這就是你的答案吧，博士......”
特蕾西婭很慶幸阿米婭睡著了。
阿米婭沒有看見博士的背叛，也沒有看見特蕾西婭最後的悲傷。
在特蕾西婭和夜恆將議長室中的最後一名刺客抹除的同時，那頂黑色的王冠終于安穩地傳遞到了阿米婭的手中。
“沒事了，阿米婭，沒事了......已經結束了。”
她沒有看向那個已經被夜恆按在地上的人，只是輕輕拍了拍懷中孩子的後背，在那張稚嫩的小臉上，落下一吻。
博士即使被夜恆按在地上，還是繼續說道︰“特蕾西婭。我沒辦法放棄億萬生命和萬年時間才換來的機會。我沒辦法允許你們突破源石的規劃。沒辦法允許你......將這片大地變成一個美好但短暫的夢。”
“所以，你傷害了阿米婭。”
“......既然魔王已看過了我的記憶，那我們多說無益。你恨我嗎？”
“你傷害了阿米婭，你也即將傷害凱爾希，和那些信任你的將士。這是你對待如今這些生命的方式嗎？”
“我會盡全力保證他們不在接下來的沖突中喪命。這也是特雷西斯給我的承諾。只要......你們二者的死亡。”
夜恆沉默著，他看到了特蕾西婭的手勢，原本已經準備斬下博士頭顱的大劍緩緩的放了下來，將博士從地面拽了起來。
“......博士，你是出于此刻的愧疚而來到我面前的嗎？”
“比起我所做的事情，愧疚的分量......太輕。在凱爾希都不熟知的年代里，我們做出了太多選擇。我只是......”
“等阿米婭長大後，若她還記得我們，若她問起我們，你是否會如實告知她......我們是怎樣離去？”
“不會。我會幫助他們尋找另一種生活。”
“尋找在源石毀滅泰拉之前最後的安穩？”
“......抱歉。這無法改變。”
“你明知道這是無用功......你卻仍舊，想治好阿米婭的病。哪怕在不遠的未來，阿米婭的家人、家鄉，和你們未來可能建立起聯系的那些人和事，都將成為不變的源石。”
“你也不忍看著眼前的孩子受苦。這是你的真心。是你的純潔。是你的本性。”
“我其實......很欣慰，博士。我很高興，凱爾希願意相信的那個你，願意相信我們的那個你，是真實存在的。你......源石的締造者......博士。你是毀去一切的毒，也可以是一切的解藥。”
“......什麼？”
看見特蕾西婭強撐著站起，將雙手伸向自己，博士本能地想要後退。
但他忘記夜恆一直守在自己背後，甚至于他自己的悲傷遠勝自己強撐的理性。
只好任由特蕾西婭觸踫面罩之下的面龐。
“你在落淚，博士......是啊，你就是這樣的人。你明知道自身的脆弱，明知道哪怕是此時的我，也對你有致命的威脅......你還是來了。”
“所以，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相信原本的你。”
“相信那個，將雨露和艷陽帶給我們的博士。”
夜恆緩緩退後，靠坐在牆上，靜靜看著特蕾西婭一點點清除博士的記憶，他知道，接下來，他只需要去尋找一個死亡。
但他的死亡，將為這片大地留下不可遺忘的傷疤。
“雖然已經是最後了，但我突然想賣個關子，你可不要怪我呀，博士。我會對你說......‘去找到你自己吧。’”
夜恆一言不發離開，特蕾西婭本想剩下最後的力氣和夜恆道別，但夜恆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此刻，巴別塔的夜恆消失了，只余活躍三個月的晦暗之刃，將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不可緩解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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