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怕你？”女孩眉間皺成川字，“這天底下哪有自己害怕自己的？”
程湘南注意到她是在用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眸中情緒更黑了幾分。
“這天底下還沒有自己殺自己的，我和程落現在不也在這里自相殘殺？”
“所以未來的我自己真的是個神經病。”女孩說。
“反正未來你也會變成神經病的。早晚而已。”
如果這真的是十二歲的她，那麼她早晚也會沿著既定的命運軌道走到最後那一步。
她不想給她提示，也不想阻攔，充滿惡意的想讓眼前這個和自己似乎截然不同的女孩變成和自己一樣的神經病。
她撂下這句話後，又邁步往前走。
女孩啪嗒啪嗒跟個小鴨子似的跟過來。
“既然我遲早都會變成神經病，那我們就是同類了，同類和同類最適合當朋友了。”
程湘南不理她。
“你沒說話。你沒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可你現在還不是神經病，不是我同類，沒法跟我當朋友。”
“神經病也沒關系啊。我可是你鎭，我不會嫌棄我自己的。”
女孩小跑幾步追上程湘南，小手緊緊握著她冰涼的手掌。
程湘南停下腳步，立即就要抽手走人。
“我現在是你朋友了，作為朋友握手是禮數。”
“我沒答應。”
“可你剛剛沒說話，沒說話就是默認。”
這很明顯是胡攪蠻纏，程湘南的力氣比女孩大，使點力氣就能抽走手掌。女孩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兩只手都緊緊握上來。
“好吧好吧，我勉強退一步，我可以先當預備役，以後你要是想交朋友了，第一個就要想到我。”
程湘南盯著女孩倔強的小臉，想不明白這小東西為什麼非要跟自己交朋友。
“那你松手，你松手我就答應你。”
反正也不是沒騙過自己。之前在游戲里以宋衫影的身份和程落踫到一起的時候，十句話有九句都是假的。
女孩眨了眨圓圓的眼楮，將信將疑地松開了一只手。
“還有一只。”
“這個是作為第一順位預備役的禮數，我既然馬上要成為你的朋友了，你就要好好的保護我，我很弱小的。”
知道自己弱小還緊緊賴著她不走。
程湘南從喉嚨里嘆出一口氣，最終沒有揮開那只攥著自己的小手。
她們又一起走了一會兒，程湘南突然停住了腳步。
女孩仰頭看她“不走了嗎？”
“我和程落是同一個人，對吧。”
女孩點了點頭。
“那既然這樣，就完全可以換位思考。”
女孩顯然沒听懂，“什麼意思？”
“如果我是程落，處在她那個情況下，會怎麼做。”
“那……你會怎麼做的？”
“我決不甘心做一個等著被抓的獵物，我會主動出擊。”
程湘南身上的傷不輕，更何況單從武器上來說，她的鐮刀比不上程落的無名。
她不去找人，也不躲起來，就只是站在那里。
女孩拽了拽她的手。“你在干嘛？”
“等程落。”
爆炸轟鳴聲嚇得女孩下意識往程湘南背後躲，煙霧塵埃中，程落舉著紅色槍支，槍口對準程湘南。
“——等她自投羅網。”
這場彌漫的硝煙中，雙方都是進攻者，也都是防御者。
程湘南的鐮刀掃過程落，順便幫身後的小女孩擋去了襲過來的子彈；程落不斷扣動扳機，抬腳將離少女只有咫尺之遠的鐮刀踢開；
她們在這時同時清楚地意識到，身旁的人是累贅。
她們中間隔了一團煙霧，程湘南掃過緊緊攥著自己手的小女孩，聲音冷然。
“機靈點，能躲我身後就躲我身後。”
程落同少女道“一會兒開打不要離我太遠，更不要離我太近。”
她們對對方不放心。生怕身旁人脫離視線範圍內就會被對面的人用個人技能抓住。
兩人的殺心同時蒸騰而上，她們的生命值都已經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必須速戰速決。
戰況激烈焦灼，她們的戰斗招招狠烈，每次都是為了奪命而去。
依稀中她們同時听見有人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也就是這一秒的空隙，她們找準時機，鐮刀揮動。
鮮血噴濺出來。
她們同時停手，亦或是無法再動手了。
程湘南的手腕顫抖不已，從手腕橫貫至手臂的血色長痕幾乎讓她那條胳膊失去知覺，連一只手指似乎都抬不起來。可她此時顧不得這些了，她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胳膊緊緊拽著臉色蒼白的女孩，直到她被拖到角落，握著程湘南的那只手也一直沒有放開。
程湘南大力拍著女孩的臉，試圖讓她清醒過來。
“別拍……”女孩悠悠睜開雙眼，“已經很疼了。”
女孩背後的衣服已經鮮血淋灕，她的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對程湘南都尚且致命的一擊由一個小女孩來承受，結果可想而知。
“你是蠢的嗎……”程湘南的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說出來的聲音從未如此沙啞沉悶過。“不是讓你躲在我身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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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下意識就動起來了……”女孩的聲音低低的，不似之前那麼活潑。
“真的很疼。比我打針疼太多了。”女孩有些虛弱的看向程湘南，“我在你的記憶里，有看到你和程落打架時候的記憶，你好像從前也被她傷過不止一次。”
“那些傷口，都很疼吧。”
程湘南被握住的那只手的手指一顫，搭在女孩的指骨上，像是虛虛回握住了她。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挺好，要是時時都能想起來，也太難受了。”
女孩說“我那時候就是覺得，幫你擋一下你就能少受點傷，說不定你看我這麼勇敢，就答應和我做朋友了。”
“……你為什麼這麼執著的非要和我做朋友。”程湘南看著她，“我不明白。”
鍥而不舍的跟在自己身邊，變著花樣的讓自己做她的朋友。
“看來以後的我，是個很遲鈍的人啊。”
女孩輕輕看著她，鼻尖一酸。
“因為你，太孤獨了啊……”
身邊沒有一個人陪著，明明比任何人都需要陪伴卻口口聲聲說自己不需要。
“我可是十二歲的你啊，就算其他人不明白，我也是明白的。”
“所以，哪怕只有我也好，哪怕是自己和自己做朋友也好，至少還有你自己陪在你身邊。”
女孩用手指輕輕撓著她的手背，力氣微乎其微。
“我現在，算是你的朋友了嗎？”
程湘南的頭深深地垂著，女孩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見她如斷弦提琴一般的嘶啞聲音。
“不算。”
“好吧……那你以後要是交朋友了，一定要第一個想著我啊……你答應過我的，我可是第一順位的預備役。”
女孩有些困倦了，身體麻木，感官失靈，被程湘南越來越用力攥住小手都沒有絲毫感覺。
程湘南攥得指骨發白，還是沒能讓十二歲的女孩再清醒半分。
“我先睡了……”
“要記得我……”
“我不會記得你的。絕對不會。”
女孩沒有听見程湘南最後的那句話。她的臉色雪一般的透白，闔上眼簾，似乎只是睡過去了。
十二歲的程落將回到自己原本的時間線，這場經歷她大概率會忘卻，就算記得，也只會當做是做了一場夢。
程湘南手里攥住的小手化為了碎片，掌心微熱的溫度消失了。
風穿過手掌，又只剩下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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