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
下落……
那無邊的墜落,像一條吞噬時間的長河,讓他們無法分辨究竟過去了幾秒,還是幾世紀。
耳畔的風聲仿佛早已失去了形狀,只剩下持續不斷的低鳴,催促著他們去直面即將到來的未知。
可他們仍然沒有放開彼此的手。
手心傳來的溫度,像唯一的錨,讓他們在這無盡的下墜中保持清醒。
終于,下墜的視野里出現了朦朧的人影。
在血與淚的海洋里。
……
“——爸爸!媽媽!”
細嫩的童聲撕裂空氣,那哭喊里帶著慌亂與哀求,像一根細小卻鋒利的針,直直刺進耳膜與心髒。
年幼的孩子跌跌撞撞地伸出雙手,小小的指尖顫抖著,仿佛要抓住什麼安全的依托。
她的視線中,映入的不是家園的溫暖,而是尸山血海——那些曾在街口和她打招呼的鄰居阿姨、曾經牽著她玩耍的親朋好友,如今都血肉模糊、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仿佛幾秒鐘前,那些人的哭喊聲還縈繞在耳畔。
出于生命求生的本能,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與恐懼,于是緊緊抓著自己親人的衣角。
她還太小,不明白死亡的意義。
只是本能地害怕。
于是,孩童死死抓著母親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女兒,不要低頭!”
最底下,男人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磨砂紙刮過。
他面龐枯槁,眼下的血肉早已凹陷。左臂和下半身的皮肉已經剝落,露出森冷的白骨,黑紅的血水沿著骨縫蜿蜒而下,滴落在暗紅色的土地上,像被吸收一般迅速滲入。
即便如此,他仍用僅剩的右臂,拼盡全力托起女人與孩子的重量,讓她們能再遠離潮水哪怕一步。
盡管,他內心深處也絕望地知曉——這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勞。
“孩子她爸!”
站在男人肩頭,托舉著孩子的女人也忍不住哭喊。
她的聲音里有顫抖,也有壓抑到極限的惶恐。
“沒關系的,我們……我們會活下來的!”
男人勉強咧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幾乎撕裂了干涸的唇瓣,露出斑駁的牙齦——那里幾乎已經沒有完整的血肉。
“親愛的,堅持住……我們的孩子能比我們活得更久,她的未來……能比我們的生命延續得更遠……”
“可是……可是……”
女人哽咽地望著已然迅速翻涌到男人下肢的殷紅的潮水,托舉孩子的手臂因為麻木已經沒了知覺,微微顫抖。
“就連那些厲害的篩選者都死了,地下城的幸存者也被滲透下去的潮水淹沒,我們苟且偷生到這個時候,多活這麼幾秒……”
她聲音嘶啞,“真的有意義嗎?”
男人的瞳孔因失血而顯得黯淡,但那深處卻仍有一點光沒有熄滅。
“有的——我相信有的。”
他仰起頭,不去看自己早已化為白骨的下肢,只用最後一點力氣讓自己靠在破敗的牆壁上,用骨架支撐起妻女的重量。
听著孩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在他耳邊逐漸遠去,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恍惚地張了張蒼白的嘴唇,瞳孔微微擴張。
他喃喃
“我們的世界走到了這里,人類的歷史走到了這個地步,卻絕不會就此止步……”
……
……
“啊! ,你看!”
熵眯著眼楮,隨著他們迅速下墜,她也看清了地面的景象。
哦不,似乎不是地面,而是一座巨大的人類建築的頂層。
那本應承載生機的空間,此刻卻被死亡與腐敗徹底侵蝕。
無數殘破的人類軀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其上,四肢與頭顱以怪異的角度扭曲著,皮肉在不斷涌上來的殷紅色海水中被一點點沖刷剝離,只余白骨在不斷上漲的血浪中搖曳。
什麼鬼……
熵惡寒地皺眉——
那種血浪的粘稠度……讓她想到了之前接觸過的[紅海]物質……
“鎭,那里似乎還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