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連燥熱的空氣在這一刻似乎都凝固住了。
軍工署調度處處長,手握實權的後勤大員,堂堂陸軍少將——
居然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
“嘶——”
在場眾人無不悚然,倒吸一口涼氣,辦公室內的茶盞都似乎顫了一顫。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落在那個身影上,
驚懼的、駭然的、暗自痛快的,都死死聚焦于那個風頭正盛的男人身上。
其中大半,竟是掩不住的贊嘆與快意。
這一巴掌,不光是打在齊正奎臉上,更是扇在整個軍工署的臉面上。
自四一二清黨之後,軍工署後勤系統幾乎都是由議長嫡系部下擔任一把手,
但軍工署實際上需要掌控國家財政命脈的孔宋兩家掌握實權,
大量軍工、物資合同,被孔宋財團旗下的公司承包,吃回扣、倒賣物資現象嚴重。
軍工署與財政部高度綁定。
除此之外,軍工署還有大量系的人,陳氏兄弟長期插手軍政人事,尤其是後勤、教育、情報系統。
軍工署、軍需署、兵工署的中層科長、處長,大量是財政系\系安插的人。
頭上有了四大家族的庇護,這個油水豐厚的位置,貪腐之風日盛。
但凡來此辦事者,除非背景通天,否則不“表示”一二,幾乎難以如願踏出這座大門。
多少人心里罵過,卻沒人敢真的撕破臉。
——而今天,包國維一巴掌,把這層遮羞布當場撕爛。
不愧是讓日寇聞風喪膽、連議長都青睞有加的軍中悍將。
包國維這脾氣,果然名不虛傳,一來就甩了軍工署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似乎,這華夏能打的將領,就沒一個脾氣好的。
齊正奎捂著臉,難以置信地感受著頰上火辣辣的刺痛。
那痛感鑽心,周遭密密麻麻的目光更是如芒在背,燒得他滿臉通紅,羞憤欲狂。
可目光觸及包國維領章上那耀眼的將星,所有怒火只能硬生生壓在喉頭,咬牙強作鎮定。
“包長官,”他從齒縫里擠出聲音,“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
包國維卻連眼皮都未朝他抬一下。
他徑直走到齊正奎那把寬大考究的辦公椅前,泰然落座,
兩只軍靴隨意地架上了光可鑒人的昂貴桌面。
隨後,他又朝一旁早已面無人色的馬科長揚了揚下巴。
一名精悍衛士立刻將癱軟的馬科長提溜到桌前。
包國維接過何為遞來的那份物資提取文件,慢條斯理地翻閱起來,完全無視了身後那道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
齊正奎見自己竟被如此無視,徹底怒不可遏。
在這軍工署的一畝三分地,這幾年誰敢如此折辱于他?
“好!好得很!”他氣得聲音發顫,“包長官既然行事如此霸道,也別怪齊某沒提醒你!
渝城這潭水,深得很!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包國維終于從文件上抬起眼。
刀削斧劈般的面容上,一雙眸子微微眯起,寒光乍現。
“哦?”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重量,砸在每個人心上,“齊處長這是在威脅我?”
囂張!
極度的囂張!
在渝城這座五步一尉官校官,十步一將官的地界,
若非手眼通天、背景硬如鐵石之人,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視規矩如無物。
而眼下,包國維卻偏偏闖進了軍工署,還當眾打了調度處的少將處長。
一時間,在場眾人心頭都涌起一個念頭——這比一年前胡棕楠大鬧軍政部,還要更狠、更桀驁!
當時軍政部撥付前線的軍餉糧秣被層層盤剝克扣,胡棕楠派來的參謀人員赴渝催糧,
雙方在軍政部大樓內劍拔弩張。
胡棕楠是公認的“天子第一門生”,深得議長信重,其手下人也素來跋扈,
而渝城後勤系統的官員更是盤踞已久,寸步不讓。
最終,胡棕楠的參謀當場掀了桌子,幾乎與後勤的人拳腳相向,鬧得滿城風雨。
然而,眼下這包國維,其囂張桀驁竟比當年的胡棕楠更勝十倍!
他不僅帶兵直闖軍工署重地,更是眾目睽睽之下,一巴掌扇在了調度處少將處長齊正奎的臉上。
這已不僅僅是跋扈,簡直是將整個渝城軍政法統踩在軍靴下碾磨!
齊正奎眼皮狂跳,臉頰上殘留的刺痛和四周針落可聞的死寂灼燒著他的神經。
他強壓下幾乎要沖破胸膛的羞憤,從齒縫里擠出聲音︰
“包國維!你無故帶兵闖入軍政要地,毆打同僚軍官,無法無天!
這場官司,即便是鬧到議長面前,我也定要跟你打到底!”
話音一落,堂內死寂。
包國維卻只是冷笑一聲,唇角挑起一抹不屑︰“打官司麼?我包某奉陪到底!”
他緩緩將腳從桌上放下,身子前傾,眼神凌厲得像刀鋒︰“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搞清楚一件事情。”
說罷,他抬手晃了晃那份物資文件,目光森冷地盯向一旁的馬科長︰“這份文件,你為什麼要卡著不給通過?”
馬科長整個人已嚇得腿肚子直打哆嗦,雙眼亂飄,不敢與他對視。
包國維忽然一笑,笑意里透著森寒︰“怎麼,啞巴了?過來!”
話音剛落,一名精悍軍士已上前,一把扣住馬科長後頸,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按到包國維面前。
冷汗順著額角直流,馬科長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只冒出一陣顫抖。
“說!”
包國維微微側首,在馬科長耳邊低語了幾句。
聲音極低,無人听清,
只見那馬科長听完後,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瞳孔驟縮,
顫抖得更加厲害,仿佛听到了什麼極恐極駭之事。
他嘴唇哆嗦著,猶豫、掙扎,最終在包國維如山般的威壓下,囁嚅著開了口。
包國維猛地一喝,聲如炸雷︰“大點聲!沒吃飯嗎?!讓大家都听听!”
馬科長被這一喝嚇得幾乎癱倒,猛地咽了口口水,閉上眼像是豁出去了,
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是齊處長!是齊處長三個月前將我叫到辦公室,親口下令!
說……說今後所有發往豫省的軍械、物資、糧草,通通要卡!
最起碼卡上半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拖黃最好!”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雖然這種利用後勤補給掐人脖子、暗中傾軋的事情在山頭林立的同盟政府內屢見不鮮,
但向來都是水下的勾當,從未有人敢將這層遮羞布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如此羞辱的方式徹底撕開!
齊正奎頓時面無人色,指著馬科長,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你……你血口噴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