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長沒有說話,微一頷首,將文件接過,目光落在紙上,神情不動,靜靜翻閱。
屋內一時無聲,何、湯、胡三人皆垂手而立,不發一言。
只有窗外薄暮中的山鳥偶爾驚飛,啁啾聲遙遙傳入。
何印卿不動聲色,胡棕楠眼觀鼻、鼻觀心,
唯有湯恩波,站得筆挺,眼中帶著一絲按捺不住的鋒銳。
議長眼簾微垂,看著字字句句冷光凜然的控訴,沒有說話,只是拿指節輕輕叩擊著桌角。
翻到最後一頁,議長的手指最終停留在那個被墨水加粗的名字——包國維,
指尖微微用力,幾乎要將紙張摁破。
何印卿垂手肅立,胡棕楠眼觀鼻鼻觀心。唯有湯恩波,腰桿挺得筆直,眼中閃爍著按捺不住的火焰。
死寂持續了足有半分鐘。
終于,議長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也听不出起伏,只是淡淡地看向湯恩波︰
“此事……你怎麼看?”
湯恩波心中一喜,見議長有被說動的樣子,立刻踏前一步,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急切,
“議長,包國維打仗確實有一套,商都、義陽這兩仗,弟兄們都服氣。”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可問題是……豫東現在全是他的人,當地縣鄉干部都由他任免,綏靖公署等官員皆是仰他鼻息。
豫東軍政,盡操其手,中央政令形同廢紙,軍心民心都在他那里,儼然獨立王國!這分明是……”
他沒直接說“割據”兩個字,而是壓低聲音︰
“克勤不是要告他的狀,可這麼搞下去,中央的政令還怎麼推行?戰區下的命令,到他那兒就變樣,長此以往,怕是要出亂子。”
見議長沒打斷,他膽子大了點,又補了一句︰
“況且……他那邊跟協約黨的人走得太近。上個月,協約黨的徐鐵柱在他司令部待了三天,談了什麼沒人知道。
當然,也可能是談合作抗日,可萬一……”
他故意沒說完,讓議長自己琢磨。
最後,他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議長,我不是要動他,可豫東這麼重要的地方,萬一將來尾大不掉,吃虧的是黨國啊!
要不……調他去後方整訓新軍?豫東的防務,克勤可以暫代。”
議長靜靜地听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深邃的眼楮,寒光越來越盛。
待湯恩波說完,他甚至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良久,一個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湯恩波的耳膜︰
“軍心民心……都在他那里?呵。”
議長猛地起身,目光如電,直刺湯恩波,那眼神中的威壓和怒火瞬間爆發,
讓這位剛剛還慷慨激昂的同盟軍悍將不由自主地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湯克勤!” ,議長直呼其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震怒,
“我對你,是寄予厚望的!南口血戰,你部死守不退,堪稱鐵壁!那時我是怎麼說的?!
我說你湯恩伯是我黨的柱石,是抗戰的干城!
我力排眾議,把你放在一戰區這個要害位置上!你知道有多少人告你的狀嗎?!
說你專橫跋扈,說你任用私人,說你刮地三尺!這些聲音,我都給你壓下去了!為什麼?!”
議長一步踏前,逼視著臉色發白的湯恩波,聲音如同重錘︰
“就因為我信你!信你是真能打仗,真能為國拼命的人!”
“可你看看你到了豫南之後,都干了些什麼?!” 議長猛地抄起桌上那份深黃色公文,
“啪”地一聲狠狠摔在湯恩波腳前! 紙張散落一地。
“包國維搞軍頭、搞山頭? 那好啊!你湯克勤告訴我!” ,議長指著湯恩波的鼻子,怒斥道,
“他包國維在豫東,三個月肅清十二縣土頑,安定地方,
百姓民生都緩了口氣,這是不是真的?!
他把豫省流亡的幾千學生組織起來,辦雜志,搞宣傳,
把人心攏到了同盟政府旗下,這是不是真的?!
他整訓武裝,拉起一支能跟日本人硬踫硬的隊伍,在商都硬是扛住了日軍一個師團的猛攻,
守住了豫東大門,這是不是真的?!
他在義陽城下,血戰旬月,把鬼子釘死在城外,
保住了武城數十萬大軍西撤生命線,這又是不是真的?!”
議長的質問如同連珠炮,震得整個房間嗡嗡作響。湯恩波面如土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胡棕楠更是大氣不敢出。
“而你呢?!”
議長聲音里充滿了極度的失望, “你的部隊在駐地強征民糧民女壯丁,激起民變!
你的手下在地方上橫征暴斂,怨聲載道!
你所謂的中央政令,就是用來排除異己、安插親信的吧?!
你倒是打商都給我看看?!守義陽給我看看?! 你除了告刁狀、打自己人的主意,你還能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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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長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將今日在擴大會議上受到的氣全部發泄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怒火,聲音恢復了冰冷,但更具穿透力︰
“你說他私通協約黨?!我告訴你湯克勤!
包國維在豫東大搞青年軍,將學生們組織起來參加抗戰,加入三青團的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
跟協約黨搶學生搶民心,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他讓豫東的百姓知道,同盟政府還在!
你倒好,不琢磨怎麼協同作戰,怎麼整軍經武,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給能打仗、能安民的將領羅織罪名,好去摘桃子、搶地盤?!”
“怎麼?按你的意思,非得是把地方刮得天高三尺,弄得民怨沸騰,
軍隊只會擾民不會打仗,才配得上中央將領這個稱號?!才不算軍頭主義?!
非得是像你這樣,只想著窩里斗、搶地盤,才算忠于黨國?!”
議長最後一句反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湯恩波的心上。
他臉色慘白,冷汗浸透了軍裝的後背,雙腿幾乎站立不住,只能勉強維持著軍姿,頭卻深深低了下去,
再不敢與議長那燃燒著怒火的目光對視。
他萬萬沒想到,議長竟然會在此事上發如此雷霆之怒。
要知道在之前他可是議長的心腹愛將,幾乎連申斥都沒有過。
而胡棕楠更是心中激起了一片激蕩,他也沒想到議長竟然為了維護包國維對湯恩波如此動怒,
他是議長麾下的“虎將許褚”,為其沖鋒陷陣、整飭軍政,干過許多別人不敢踫的髒活狠活,
湯恩波在甦區殺平民百姓殺得人頭滾滾,制造了許多無人區,連許多同僚軍官都看不下去了,
而議長也從未真正責斥過他。
可今日,包國維區區一名黃埔十期開外的學生,何德何能,竟讓議長如此維護?
站在一旁的胡棕楠心頭也泛起難言的震動。
他本以為,湯恩波是議長親擢之人,此番告包,哪怕討不到什麼好處,也未必吃虧。
如今卻眼見他被壓得抬不起頭,自己不免也警醒幾分
包國維的分量,遠比他們預想中重得多。
只有何印卿靜靜站在原地,眼角壓不住的冷笑幾乎要浮上嘴角。
長安城舊事,知者寥寥,他卻恰在其中。
包國維與議長的那段私下淵源,足以解釋今日一切——包括這突如其來的震怒,也包括議長毫不掩飾的偏袒。
而他何印卿,早與這兩人不對盤許久,這次不過是順勢撥了撥火——果然燒到了想燒的人。
至于胡棕楠,他心高氣傲,自命黃埔太子,兵馬、資源皆不在話下,結果呢?
臨陣潰退,空留一紙戰報羞于見人。
廢物一個,竟還想踩著包國維上位?
——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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