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搶糧食我還能理解,畢竟那玩意兒哪兒都能搶,
實在不行老百姓那兒也有,但……軍械你打算搶哪兒的?
鬼子那邊?第十師團可不是那麼好搶的。”
“咱們這趟出來連高炮都沒有,搶他們?拿刺刀懟倉庫去?”
旁邊的何為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總不至于,搶友軍的吧?”
包國維听見這話,嘴角一勾,沒遮沒掩地朝何為眨了眨眼︰
“老何說得對,我就是要搶友軍的物資。”
他這句話一出口,屋里像被霜打了一下,全都愣住了。
前線各部隊現如今都知道,義陽北面這仗打得凶,
在義陽的胡棕楠卻怯戰自保,帶著第一軍主力部隊往南陽跑了。
這位議長的心腹愛將素來謹慎,外號多謀不戰,平日掛著議長高足的稱號,實則誰都不鳥。
他人是跑得快,留下的卻是一大批雜牌附屬部隊、兩個暫編師和一堆行動緩慢的輜重部隊。
這些人本來是胡部邊緣部隊,既不開得起車,也沒馬拉不動炮,
摩托化還不如模範師偵察部隊,平時仗著補給優厚,架子比誰都大,
欺壓周邊雜牌、旁系部隊最是起勁。
但現在前線一響,他們就成了滿地找方向的“落單兵”,
連夜南撤,走得跟廟會似的,炮架推不動,軍火車陷在水溝里,一路丟東西。
而這些東西,本該就是留給義陽保衛戰用的。
第五戰區本來計劃這些物資將在防衛武城北面戰線,
作為長江防線的最後補給緩沖區。
但現在,胡總楠一句“局勢突變”,就讓物資一起跟著逃兵往後挪——
如果任他們撤走,義陽被拿下,鬼子南下搶了武城,整個長江北岸防線都得跟著崩。
包國維抬頭,目光銳利看向眾人︰
“所以我說,各部隊抽調兵力組建臨時獨立支隊,
上車追趕第一軍,掛我們旗號,去截——不是搶,
是接收戰備物資,代管。”
“誰敢嘴硬,說咱搶,就讓他來前線看看,那些物資怎麼用的!”
何為聞言或許是興奮得胸口起伏,後槽牙都咬得綁緊,
“師座,胡棕楠可是議長心腹愛將……這麼做,怕是要把胡棕楠那家伙得罪死。”
包國維一攤手︰
“我不管他是議長心腹還是誰親戚。
現在是打仗,不是打關系。胡部要保命,我要保義陽,沒別的辦法。”
……
夜還沒亮,山坳里的路像一根濕繩子,在霧里晃動。
新成立的模範師獨立支隊第七中隊搭乘著卡車,
車頭燈蒙著一層布,車頭插著紅底白字的臨時旗號︰“模範第七運輸隊”。
中隊長是臨時從第一營抽調過來的副營長任賢,
這種極易與友軍發生沖突的行動,帶隊主官都是特意挑選的性格冷靜、慎重的軍官。
任賢坐在副駕駛上,手里還帶著一份蓋了模範師師部鋼印的彈藥接收調撥令。
“前面還有兩公里。”
主駕駛的司機開口道,
“探哨回來報,第一軍後勤的一支隊伍已經在黃柏橋橋頭宿營,
大概兩個連,額外帶兩個炮連的輜重,還有三十來頭騾子,四輛汽車。”
“他們不是三天前就撤走了嗎,居然走得這麼慢?”
“好像是知道了咱們在義陽給他們擋住了鬼子,這些家伙慢得像坐廟會!”
任賢冷笑著咬了咬牙︰
“咱們先不動槍,能搶下來就行;真動上了……也得先控制場面。”
天剛蒙蒙亮時,支隊已經靠近宿營地。
第一軍的這支隊伍的人正往鍋里倒米,一些士兵在河邊打水伺候長官洗臉,
後面的騾馬嚼子還沒取,馱炮的騾子背帶散著。
負責警戒的那些士兵見到掛著白日旗的車隊駛來,也沒有阻攔,
而獨立支隊的卡車沒有減速,直接橫插進對方輜重停車位前的平壩。
車還沒停穩,任賢就一躍下車,身後立即跟上了一批神色不善的軍士,
他手里捏著調撥文件,一步步走向正在河邊洗漱的軍官。
那是個中校,戴著第一軍的臂章,一看來人的架勢立馬變了臉色。
“你們哪部分的,想干什麼?”
任賢把調撥文書拍在他胸前︰
“第五戰區臨時調令——模範師義陽前線彈藥吃緊,
特調黃柏橋段所有未分發彈藥、步炮、油料一並編入轉運清單,即刻啟運。”
“混蛋!你你你你——”
那中校明顯意識到著些人是來打劫的,
或許是沒想到模範師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第一軍的頭上,
那軍官語無倫次,“誰批的?我怎麼沒接到命令?”
任賢看出了眼前這人是個軟彈子,心里松了口氣,而後從兜里掏出香煙叼著,淡淡道︰
“我們也不是來通報的,是來接收的,有問題啊找你們胡長官去!”
“你想守著這些東西回南陽,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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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先打個報告問問胡長官——他是要義陽保住呢,還是要鬼子進平漢線呢?”
“當然,你守得住是你的本事,我們只按命令辦事。”
話音剛落,氣氛陡然變了。
“ —— 噠!”
站在他身後的諸多士兵應聲拉開槍栓,彈膛咬得響脆。
槍口不是亂指,但齊刷刷地對準了第一軍輜重隊周邊能動的兵丁、哨兵、司機,每一人都穩穩瞄在要害。
那些模範師軍士一個個泥點未干,軍裝裂痕上還帶著血。
他們眼中沒有怒吼、沒有喊殺,只有一種極沉的——
你若動,我先殺的決絕。
這些人全是從東雙河西岸拉出來的,東雙河西岸作戰,正是因為彈藥不足導致火力支援不夠,死傷不少戰友。
可現在,他們眼睜睜看著這些家伙馱著滿堆彈藥、騾子吃得比人精,鬼子兵臨城下卻一槍未響就往南撤。
這口氣,沒人能咽。
任賢面色冷硬,看都沒看對面,只盯著周圍兩匹還在打響鼻的馱騾,聲音不高,卻听得清楚︰
“我們是來拿我們該用的東西。”
“誰攔,誰就得準備一塊埋。”
第一軍的士兵不是沒見過場面,但這一刻真愣住了。
他們听過模範師的名字,彭城會戰、黃泛區泥里拉人硬撐戰線、光復商都城……
還有最近的義陽戰局,光是東雙河那口子,就把鬼子打得往回折。
眼下這幫人,每一個人都帶著剛從死人堆里出來的氣息。
沒人敢動。
帶隊的那個中校咬了咬牙,將身上的雨披扯下,半晌只吐出一句,
“行……你們真行。”
任賢沒理他,只轉身吩咐︰“繼續裝。
先上步彈,油桶壓後面,擲彈筒小心搬,別顛了炸頭。”
整個轉運過程,第一軍沒人敢插手,只能眼睜睜看著模範師的人將四車軍械物資打包裝車,
車尾綁著彈藥箱,油桶潑著柴火味,騾子被牽走時還撒了一地干料。
任賢坐上車時回頭看了眼那批沒敢開口的士兵,只淡淡一句︰
“下回你們再想逃跑,就別帶這麼多彈藥做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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