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細雨隨風落進了村子中,帶著涼意的風吹著破門板吱嘎作響。
李程站在巷口,手里還攥著一塊破布,他剛剛擦完手上的鮮血。布上沾著黑紅的血跡,已經干了,硬得像樹皮。
他腦袋空空的,只剩一個問題在腦殼里打轉︰
——要不要跑?
夏天福那雙眼楮,讓他渾身不自在。雖然沒有一句多余話,但他能感覺得到,對方心里早就把他歸了類。
問題是,他在哪一類?
“我……要是今晚走,走哪邊?”
他視線飄到村北的林帶,那是老百姓逃荒走出來的小道。
但剛這麼想,腦中就浮現那人——那個憲兵軍官,在審訊室里,拍他肩膀的手很重。
“你跑了也沒事,只是祈禱這輩子千萬不要被模範師踫到……”
“……你家中的那老娘,你也不要再惦記了……”
這句話,比現在這風都涼。
然後,風停了。
突然之間,整個村子像被蒙了一層死布,安靜得可怕。
李程下意識抬頭,那一刻,他听到了空中一聲尖嘯。
“嗚——轟!”
村西,一座破牆炸飛半邊。火光像一只張開的手掌,猛地往村子里抓了下來。
接著是第二聲——不偏不倚,打在村頭剛掩完尸的空地上,泥巴、尸骨、半截身體一起飛上天,灑得巷口都是。
“炮擊!!!”
遠處有人嘶喊。
李程腦子還沒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爆炸的沖擊力掀倒。
他下意識把頭縮進臂彎,滾進旁邊一口空井的坎邊,耳朵嗡嗡作響,什麼都听不清。
頭頂的屋瓦嘩啦塌下,一塊碎木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腿上,他牙一咬沒出聲。
周圍人在吼,有人在叫“別傻站著,全部散開!”
有人在喊“南口!快看南口!”
然後就是第三聲爆炸,和夾雜其中的尖利日語口令。
模範師下屬的這支臨編連隊,大多數人都只受過基礎訓練。真正見過血的老兵不到三十個,分散在各班壓陣。
日軍密密麻麻從南口沖進來,十幾個鬼子迅速展開,從民房之間穿入,一邊投擲香瓜手雷,一邊迅速壓制反擊的火力點。
一隊鬼子沖到了李程所處的這處街道,他們穿雨披,壓低身子,每人手里端著步槍,腳上套了草鞋,踏著泥地沒有一絲響動。
三八式步槍槍口下方的刺刀閃著暗光在前,像一口口從黑暗里探出的白鐵。
李程從地上爬起來,一只腿還麻著。他手剛踫到槍,抬頭就看到那隊鬼子已經穿進村子正街。
一個新兵沒來得及閃,被沖上來的鬼子一刀從脖子剜過去,血濺在牆上。
李程此時轉移到一處菜窖邊緣,手里的中正式步槍剛剛打出一發,射中了一個剛剛準備翻牆進來的鬼子肩膀。
他立刻縮回去拉動槍機,拉得太快,槍栓卡住了。
“操。”
他重新拉住,將子彈上膛,卻已經听到左側屋後傳來哭聲——是另一個新兵班整個被沖垮。
那邊的巷子徹底失控。
緊接著傳來“突突突”的機槍聲,是歪把子機槍在開火!
鄒昌年的聲音隨後壓過火線︰“左側封死!別讓他們包抄過來了!”
“李程!”有人喊他。
他連忙起身,一邊將子彈填入槍內,一邊貼著牆壁跟著隊伍往東面巷子穿,很快就到了鄒昌年所處的院子外面。
屋後的火開始燒得亮了起來,有三個鬼子從巷子口鑽出來,一人提著手雷,正要拉弦往里扔,卻被李程一槍打翻。
另一人躥到牆角,李程緊追過去,端槍一頂,打在那個鬼子的下頜,當場碎骨倒地。
院子里的幾個新兵正驚慌失措地胡亂射擊,彈殼滾落地面,像鐵豆子撒了一地。鄒昌年一邊制止他們亂射,一邊低吼︰
“別開火!別打屋子——民房里有我們的人!”
鄒昌年罵完,便看到從後頭過來的滿身鮮血的李程,沒說話。
戰斗還在繼續,這支連隊與日軍的遭遇戰愈來愈烈。
村子半邊已成廢墟,青磚牆塌了一線,土坯房碎了屋脊,殘火還在屋頂 啪作響。南牆塌口那邊,一股日軍小隊已快速穿入。
李程耳朵轟鳴著,半邊臉還貼著泥水,剛從尸堆里翻出來,背後就是自己小隊的位置——已不見一個人影。
他手上還拎著剛裝好的一梭子彈。
腳步聲,越來越近。
——鬼子在壓槍栓,步槍、輕機槍、擲彈筒……
李程翻身貼牆,正要靠近隔壁的倉屋,就听見前頭傳來一聲驚叫。
“啊——!!”
緊接著,是一連串新兵開火的混亂聲音,沒有節奏,沒有掩體,全是對著火光一頓亂掃。
“別打!你們——”
他喊出來已經晚了,三顆手雷飛過屋頂,在拐角炸開,整整一個班在狹小巷口被當場掀飛,血水順著瓦檐流到牆角,像刷過一桶顏料。
李程瞪大眼,沖過去抓住一個摔倒的新兵拖進殘垣︰“你在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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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你看得見鬼子幾個人了嗎?!”
對方發不出聲,只是抖得像篩子。
李程深吸一口氣,扒下那人背包,把最後一顆手雷揣進自己懷里,頭也沒回地往那條巷口沖。
東南角,連隊指揮中心,傳令兵剛跑到半路被鬼子擊中後背,尸體趴在路邊。
鬼子支小隊如水銀瀉地般切入村中,分兩路推進。
右路突破防線,直接闖入主街口的指揮組,一排模範師新兵根本沒反應過來,一梭機槍就將三人打穿門板。
老兵排長沖進屋內,用報話機嘶聲呼叫︰“擋不住了,大家快後撤!”
回答他的,是屋頂塌落的那一塊老木梁,砸在他頭上,連同話機一並壓在腳邊。
李程回到最後一處陣地時,看到的是一片散兵。
兩個新兵哭著往後跑,有人呆愣著坐在原地,有人沖著死人罵娘,也有人背著傷兵想逃,被碎彈撕開肩膀——全隊快要塌了。
他帶著剩下兩人,擠進了村北那間醬房。他知道,只能靠屋角的那一面厚牆擋一陣。
外頭的日語叫喊越來越近,這處陣地最多再守五分鐘。
李程躲在黑暗中,咬著布條封住傷口,手里的槍幾次換握,汗水已經把握把打滑。
他知道,再守下去要麼突圍,要麼死。
可突哪去?
南邊的火已經擋路,西巷塌了,東邊被鬼子佔了擲彈高點,北邊的牆再撐兩輪炮也會崩。
他看了一眼自己懷里的最後一顆手雷。
旁邊的那個新兵縮著肩膀,已經淚眼通紅,低聲說︰
“……我們是不是完了?”
他沒有回答。
他也想問——誰來救。
就在這時——
遠處山腰上,突然傳來一聲特別的口令哨響,緊接著,是歪把子機槍的高頻點射聲。
巷尾的黑影中,一排白布臂章的模範師軍士快速穿入戰線,<g35機槍直接在東街口封鎖射線,子彈像雨點一樣掃過,瞬間打得鬼子如麥穗一般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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