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線戰場。
天塹上的橋面破碎,像是刻意搭建的積木,突然間就崩斷成數十節,又像天空墜落的雲彩,尚未接觸大地,就化成這清晨潮濕的水汽。
“呀!”“啊啊啊……”群魔哀嚎。
這支那支部隊的精銳奇兵,向著天塹下的深淵失足跌落。
呼——嗡!獸王的世界外,天地失色。
獸域展開。
風聲在跌落中逐漸在耳畔靜止,兩岸在它的眼中形成一條露天的直線,直線中透露著黎明的微光。
同伴們嘈雜刺耳的喧囂聲終于安靜了一些,它在感受重力的下降,聆听時間罅隙的囈語,好像神的光輝賜予它溫暖。
……
對的,水汽——哪有什麼清晨的水汽,分明是對岸女人執筆揮下的彩墨!
橋面破裂時,才終于暴露出本來的面目。
它獸王早該想到,人類怎麼可能為它們構建數十條橫跨天塹的橋——居然是畫的?怎麼能是畫的?
“呼!”這麼明顯的陷阱都沒有發現,實在有愧它“那支第一聰明”的頭餃!
好了——牢騷發完了,該拿出點實績來了,神還在注視著這里呢。
理清了思路,獸王回到時間正常的維度,靜待墜落谷底。
落地瞬間,陡然雙腳一蹬,躍出一線天,猶如莽荒異禽拔地而起。
獸王直視對岸的始作俑者。
白依憐在山崗上把它看得真切,于是畫作再添一筆——那是采集了七十二種異獸剛毛制成的大號毛筆,從一排顏色各異的桶中,挑選黑色的墨汁攪拌,隨著手腕帶動衣袂飄帶翩飛,皓腕揮斥向天,滴滴豆大的墨水便在揮灑的途中凝結她的本源,潑灑在畫作上。
落筆生“畫”,隕石雨成。
霎時間,前方山谷突然行雲密布,那是斗牛大的頑石,一顆顆,一粒粒,一層層的鋪滿了兩塹之間!
獸王才出天塹,忽然微光黯淡,一抬首,看到忒大的黑曜石鋪天蓋地。
眼睜睜有一顆碩大的“睜眼”頑石迎面而來。
“喝啊!”獸王空中一聲吶喊,沖天一拳把落石崩碎。卻有更多的落石接踵而來,一次次,一拳拳的,兩者在空中相抵,終是力竭,墜落谷中。
石雨壯觀,像是要將深谷掩埋。
石雨磅礡,像是千鈞重擊砸在那支頭上。
有的砸堅硬的外骨骼,有的砸在厚重的角質層,有的砸在無處安放的屁股,發出邦邦的響聲。
白依憐這招“畫石”範圍自是極大的,即便是在對岸沒能上橋,幸而沒有墜崖的那支異獸,也被涵蓋在內。
一時間,它們東躲西竄,嗷嗷慘叫。
此情此景,在女人看來,真是美如畫。
直到石堆將它們徹底掩埋,石頭終于落完。
不消一會兒,下邊深谷傳來轟隆隆的回響,應是獸王以及更多的統領級那支扒開碎石堆。
能撐過石雨的那支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之前的跌落傷害也並不能給它們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但這還沒完——
白依憐再次一展衣袂,玉指在畫板上執筆微動,細致的在每一頭站起來的王獸身上增添數筆,于是畫上它們的姿勢便悄然發生些許改變。
只是這個改變並未直接生效。
獸王待到落石全部結束,瞄準頭上的一線天再次發力,忽然莫大的應力作用己身,引導著全身的怪力異常轉向—— 嚓,它听到了骨頭關節在扭轉後瑟瑟作響,轉頭看見幾位得力干將扭曲自身;數十聲慘叫後,有的小弟自己給自己擰成麻花。
它瞪大了眼楮!對于這些蠢貨們簡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還沒能踫到對面衣角,竟然自己給自己折損了!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獸王決定再次拔地而起!
一對一,它是不虛任何人的。
可是還未全然起身,它發現之前掉落的木橋碎片,不知何時化作了絲線交織的白網纏裹著它。那白網韌性很足,彈力驚人,甚至覆蓋了整個谷底,無法脫身。它恨得咬牙切齒,哪管什麼白絲纏繞,便使出全力掙脫,這一次蓄力,大地都在它的腳下顫抖。
嗖!
連網帶絲,它再次沖向高空。地平線在它的眼前下落,隔壁山包上的女人在它腳下。
半空中,它狠狠地盯著那個女人——傾世的容貌又如何,不及神明大人的發梢一根!
白依憐只是對著這邊溫婉一笑,畫筆在沖破天的獸王身上額外補上織網白線。
應是魅惑之術一施展,它的觀念瞬間發生改變……待會就把這個女人壓在身下狠狠蹂躪!
“等等,我在想些什麼?”空中,獸王鋼鐵般的凶性掙脫了媚術,但是所有的後招也在這一笑中都黯然泯去。
織網如簧,施展的力有多大,反彈的勁就有多大,獸王像一枚炮彈從高空重新射向谷底。
在它落地前,白依憐不忘在它彈落點畫上一枚冬筍大的金錐。
金錐刺骨,寒氣逼人。
無巧不巧對著它落下的屁股。
谷底下傳來一聲蓋過所有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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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你成功惹怒了我!”
金錐刺破獸王的皮甲,卻沒能刺穿它的肌肉,尖錐卡在兩瓣臀骨間,化作了一灘染料,造成了一個豌豆大的洞口,血流如注,但是很快就被血肉自我修復了。
“沒想到,你的屁股還挺結實。”雖相隔數里,但女人的嘲笑還是被全谷的那支听見了。
有那支發出嬉笑。
獸王額頭上青筋直跳。
“老大,你別急,我已經找到這個人類的招式破綻了!”手下一頭名叫幻蕨的那支勸道。
幻蕨是一只三只眼的蝸牛半身類人形那支,身上披著一層綠色的藻類;它安然無恙的站在一邊,在谷底觀察了一陣,“這些所謂的落石和大網,實際都是幻覺,只是一些沾著精神力的水汽,你被騙了,才會認為它存在;我第三只眼看得真切,它們落在我身上,全然沒什麼影響。”
獸王一點就通,問道“那我要怎樣才能看到它們真實的樣子呢?”
幻蕨得意洋洋“哈哈,這就是我們的種族天賦了!”
獸王一巴掌拍得它的三只眼旋轉。
這時,有其他王獸掙脫了碎石的掩埋,它們互相看了一眼。
“獸王,這個人類女人不除掉,我們可能進不了人類領地。”
“您的奇兵戰術就發揮不了作用了。”
“別急,我還有其他辦法。”獸王信誓旦旦。
那支們互相看看,最後默契地看向獸王。
這位又想到了什麼妙招呢?它們期待的想。
“一起上!”獸王並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那支,不再逞英雄。
原來如此!那支們恍然大悟。
奇兵還是有用的……畢竟,對面只有一人。
獸王雙掌合十,無形的場被激活,蔓延整個谷底。
獸王領域!
狂暴的氣息在蔓延過的每一只那支身上迸發出來,肌容虯結隆起,莽荒的氣血把天際都染紅。
“呃啊啊……”它們感受到了力量,興奮得嚎叫。
咚咚!咚咚!
有力的心跳如同在谷中搗鼓吹號。
那些埋葬在落石堆下還沒有死去的小的那支們,亦是勃發出駭人的力量,推開壓在身上的千鈞巨石,從地下爬了起來,一齊看向一線天空。
這時,地面忽然變得更加潮濕。
“不好!”有那支在岸上大喊。
“哎呀!”“啊!”岸上的族群發出熱鬧的嚎叫。
“發生了什麼?”獸王士氣一衰,怒道。
“水——是大水!”
大水從它們背後的憑空滾下,又向著谷底奔涌而來。晨風浪高千尺,水勢足比山巒,成群的那支異獸在大水來臨之際倉皇而逃,但無處可去,只能被趕得跳下天塹,砸在谷底的同伴們的身上;沒有逃脫的則被大水吞沒,反復翻卷後,亦是被卷了下來。
“我!”獸王破口大罵。
這哪是大水啊,將一線天都快遮住了!這分明是海嘯!
“給我——御!”它暴喝一聲,一拳開天,將水瀑撕開一道大的缺口,但是水瀑無形,蘊含天道之力,最是擅長彌補空缺。
“呃啊啊……”一拳又一拳,終究被淹沒。
海嘯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大水溢到了兩岸口,又從谷底下兩邊流逝,最後又化作了藍色的墨水,消隱。
只是谷底又多了一些或浮腫或變形的異族尸體。
“……”
“嘶——呼——”
女人有些疲憊地喘息,長時間停留在時間的罅隙作畫,耗去了她大量精力,畫筆作的每一道巫術,都抽干了她對應的五行巫力。
金木水火土,作為隱土的最後一位通才,她已經只剩兩系的巫力。
她強打起精神,巫力再次運轉,素手將大號畫筆拖進第四瓶金色的染料,攪拌,再次揮舞起來。
這一次,前方的天空塞滿了金色的箭雨。
刷刷!
這不是普通的箭雨,凝聚的一位君境巔峰的仁者,全部金行巫力。
手臂長的金針如雷霆之勢,輕易地貫穿了那些未能達到君級的那支肉身,曾經刀槍不入的角質皮甲在剛才的大水中被泡的脆弱不堪,便是赤裸的血肉暴露在箭雨的屠戮之下。
谷下傳來絕命的哀嚎。
血流深谷,染紅了溝壑。
只是,畫作上終究沒有血;為了彌補這道空缺,白依憐應當把紅色的染料補上。
她看了一眼最後一瓶紅色染料,沒舍得浪費。
因為她還有一系巫術沒有完成。
先後使用了木、土、水、金,每一種顏料都對應一條走通的巫道,也就是凝聚在她身上的本源。
她還有最後一道本源沒有使用。
噗嗤!一只粗壯的手臂從她的背後刺透胸口慣出。
鮮血噴濺到畫作上,替她完成了畫作上紅色的那一步。
白依憐瞳孔收縮,“哇”的再次吐出一灘鮮血。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後。
獸王單手提著一只半身蝸牛人,掐著它的第三只眼,極不耐煩地將右手從她身體里抽出,狠狠地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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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蕨被它吸干了本源,眼看也是不活了,就隨手丟棄。
噗通!
白依憐跌在血泊中。
她伸手去夠那幅畫。她的筆將最後一瓶顏料打翻了,那是火紅的顏色。但她沒能提起畫筆。
“是了……一步錯,滿盤輸。”
以畫入道,強行改變現實的世界,卻也被現實的因果輕易反噬。
或是因為貪心,所以人注定難以實現圓滿。
她的心血,剛好染紅了畫中的天塹,這又跟現實對上了。
還有希望!只要……只要一筆,就行了。
她揚起一只胳膊,分不清筆上沾的是她的血,還是紅色的染料。
依憐,再堅持一下。
她奮力地向前爬了一步。
“嗯?”
居然還沒死?
獸王對著這個肉身羸弱的女人補上了一腳。
——刺啦!下半脊柱連帶著半身盆骨粉碎,她像是可憐的被掐在地上的爬蟲,一寸也爬不動。
她的最後一筆,終究沒來得及畫出來。
無光的眼眸,視線從畫中的跌落。
她只能望向畫外的世界。
那里萬里山河雲似海,晨光微馨離人醉。
只是此身苟喘三十年,為還夙願未長眠。
她畫了一輩子溫柔的畫,只有最後一幅畫尸橫遍野。
世界雖然在她的畫中,但要比在畫中殘酷得多。
“師傅,徒兒畫夠了……好想,你再陪陪我。”
“有你在的話,怎麼也畫不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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