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宗府回到許難安住的地方有兩條路。
一條路必須經過下馬街,另一條路則要繞兩條街。
如果是許難安一個人回去的話,許難安一定會選擇繞路。
但季生一直跟在許難安的身邊,他便選擇了走下馬街那條路。
季生跟在許難安的身後,一言不發,看上去像是許難安的跟班。
但只有許難安知道,這位八境只是來盯著他的。
許難安也很奇怪,堂堂一位八境修士,不守護在鄭芊的身邊,有必要親自跟著嗎?
但這種話只能在心中想一想,什麼都不能做。
二人的步伐很快,一杯茶的功夫就走到了下馬街。
走上這條街的時候,許難安能夠明顯感覺到,季生在努力收斂身上的氣勢,讓他的氣息不散發出去。
“這條街名叫下馬街,據說在大商的歷史上還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
許難安邊走邊說,說話的時候還在刻意盯著季生身上的動作和表情。
若是尋常時候,他是半點不敢如此做。
可是現在不同,季生在努力收斂他身上的氣息,不敢有任何爆發。
“我不喜歡那些情啊,愛啊的故事。”
“听上去生離死別很是感動,可見的太多死到臨頭背叛情義,大難來臨各自飛的場景。”
“那些寫故事的人,只是沒經歷過真正的生死,所以才會用生死來歌頌情愛。”
季生搖搖頭,听上去是真的不喜歡听故事一般,但其實是不想听許難安要講的故事。
下馬街里,沒有情愛,只有一個人。
如此一來,許難安更加確定,季生對故事里的那個人有著抗拒。
季生不想听,許難安便沒有再繼續講。
並不是季生的八境修為嚇到了許難安,而是地方到了。
許難安停在了那座小院的前面,就像剛剛離開假山時季生放慢的腳步。
因果循環,再一次踫巧相撞在一起。
許難安心中又多了一絲明悟。
“別告訴我,這是你的院子?”
季生的臉色陰了起來,盯著許難安神色不明。
“看!”
“那是宗畫,宗大小姐。”
“就是剛剛去赴宴的那個宗家,殿下們住著的那個宗家。”
許難安朝著院子里指了指,只見一身明黃色長裙的宗畫正在院子里收拾雞籠。
那位一向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此刻竟然毫無顧忌的從雞籠里拉出滿是雞屎的籠草,將新的干草放進籠中。
“宗畫?”
“你喜歡這位宗大小姐?”
听到許難安的話後,季生的臉色稍微柔和起來,但他還是不喜歡這種自作主張的人物。
本來和許難安相處不錯的感官一瞬間全部消失,心中那一絲許難安成就遲早會超過自己的感嘆變大。
若不能親近,那此子斷不可留!
“下馬街一直流傳過一個故事,故事里哪位讀書人在最後一場,最關鍵的一場贏下了道儒之爭,于是大商皇帝便將這條街題名為下馬街。”
“意為皇帝來了都要在這條街前下馬行走,表示尊敬。”
許難安恰逢其時的說出了這個故事,雖然故事沒有說完,但他相信季生一定知道故事里的主角。
“怎麼?”
“你非常仰慕那個讀書人?想要在這里緬懷一番?”
這一次,季生的心中生出了殺機。
哪怕在刻意收斂之下,許難安還是能夠感覺到季生身上的殺機。
“並不是。”
“故事的後面,那位讀書人的手段太過殘忍,被大商的所有人排斥。”
“人人懼怕哪位讀書人的手段用到自己的身上,人人惶恐哪位讀書人,哪怕是當時的大商皇帝都怕那位讀書人。”
“于是,心灰意冷的讀書人離開了那物欲橫流,極盡豪奢的大商國都,回到了他自己的小院。”
許難安掂了掂腳,按照他以往的記錄,那位讀書人快要出來喝酒讀書了。
“而那位讀書人的小院,就是面前的這一座!”
哪怕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隨著許難安說出答案之後,季生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情不自禁的咽下一口口水。
隨後,一個頭發花白,老眼渾濁的老人,拿著一碗酒和兩本書出來。
自己坐到院子里的搖椅上,一邊喝酒一邊翻書。
當宗畫換完雞籠,洗淨手後,也來到搖椅的一旁,坐在一個小馬扎上,靜靜的隨著那位老人看書。
許難安在安靜的看著這一幕。
季生也在安靜的看著這一幕。
特別是當老人出現的那一剎那,季生甚至不敢呼吸。
就像許難安面對鄭芊時的那般,不敢有一點呼吸。
兩個人同時看著老人看書,看著宗畫看書,宗畫有哪里看不懂的就會問老人。
老人也不吝嗇指教,咂吧嘴和宗畫解釋。
隨後宗畫繼續看書。
等到老人喝完酒後,沉沉的在躺椅上睡著,宗畫則是用被子給老人蓋上,繼續看書。
許難安抬腿就走,轉身之時,竟然看到季生的腿似乎在發抖。
只是一眼,季生就反應過來催促許難安。
許難安沒覺得自己看錯,但也沒覺得沒看錯。
走出下馬街後,又走了一條街,到了許難安的住處,季生記下住處,立馬朝著宗府而去,也不管許難安。
來的很慢,去時眨眼功夫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