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正欲俯沖而下，未塵突然猛地撞了他一下“小心——”
又是那柄無魂，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等陳揚驚魂未定地從怒火中反應過來，無魂劍再次回到了墨千春手中。
地面如今安全了，人也死了一半了，士兵們緩緩下落，卻莫名覺得心悸。
“這場鬧劇該結束了。你們能堅持到這里，已經說明仙界有了長足的進步了。”
墨千春說完，提著劍消失在了原地，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竄入了人群當中。士兵急忙列陣，可馬上被不知從哪里放出來的妖力揮倒。未塵只來得及後退一步迅速使用了化水柔，再睜眼時陳揚已經把他攬到了另一個地方。墨千春不留喘息之機迅速出劍，動作卻戛然而止，轉而突然伸出了手。
原來是甦上雲已經安排好士兵和弟子列陣，磅礡而宏大的靈力匯成一個拳頭朝墨千春打了過來。墨千春只是嗤笑一聲伸出一只手掌，白色的靈光和黑紅色的煙霧在他的掌心激蕩開來，如波濤洶涌，逼得雙方都後退了一步。甦上雲並未退卻，只是放了更多的靈力上來，但始終不能前進寸步，其他地方也沒有力量過來支援。
好在己軍總是人多勢眾，墨千春不能一人抵擋千軍萬馬。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佯裝攻擊羽妖的未塵瞬間轉過身來對準他的命門在虛空中拉出一根弓弦，拉滿後猛地松了手，箭矢帶著銀色的靈光被墨千春險險避過，擦著他的耳畔射了出去。但就松懈這一秒鐘的功夫，墨千春終于後退了一步。
有一就有二，士兵們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拼命灌入靈力，墨千春終究是寡難敵眾，受了這一擊。他捂了下受傷的胸膛，徐徐抬起頭，眼中有紅光一閃而過。
“不好，他被徹底激怒了。”
在眾人無暇分身的時候，墨千春直直朝著未塵沖了過來，所過之處不過一道劍影，卻破了無數人的命。陳揚用回風冽試圖阻攔他的腳步，卻是收效甚微，反而被一道妖光逼得後退一步。
可緊接著，各方魔軍鬼軍人軍仙軍朝此地慢慢聚攏，威壓極盛，使墨千春的動作慢了半拍，未塵趁機逃脫。
他環顧四周，見連昊清玄，甦上雲，溫三九他們都無一例外受了傷，士兵們的情況更是嚴重一些，渠水已經被染紅了。
長時間的戰爭迅速消耗了人們的體力，所有人都面露疲態。
卻仍苦苦堅守。
什麼時候是個頭？
除了渠水的戰場，別地還有妖在燒殺擄掠，當然也有修仙者在奮力抗爭。如果他們不能贏，天下就不能太平。
鳳懷星，阿喻和陳驕也聚到了內圍，外圍的刀光劍影和不絕于耳的金屬踫撞聲已經不重要了。所有的故事都圍成了一個圈，交織在此地，伴隨著烽火狼煙，伴隨著血淚和汗水，伴隨著一雙雙閉上的眼楮。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或是血海深仇，或是並肩作戰，也許是生死之交，也許僅僅只是因利而聚，不論怎樣，他們竟然兜兜轉轉斗了幾十年，還有一戰。
記憶里的輝煌斑駁了，但愛恨歷久彌新。有人曾是拯救天下蒼生的英雄，他現在也許要再一次完成自己的使命；有人曾是天下生靈的主宰，他如今也想重回眾生之巔；有人曾是一個族群的頂梁柱，而今他只想在種族滅亡之前使族人瞑目；有人也許曾經只是一個有著行俠仗義夢想的少年，有人只是一個暗戀無疾而終的一界生物的領袖，有人可能只是一個喜歡人間煙火的鬼，有人是百萬雄兵的統帥，有人只是匡扶正義的凡人。
更多的人，無論妖魔鬼怪還是神仙凡人，都只是芸芸眾生。
他們為了各自的夢想，與彼此兵戎相見。所有因此踫撞而生的故事，都該在此刻畫上句號。
不知是誰先動起了刀槍，渾厚的靈力如爆炸般在天地間放出耀眼的華光，黑煙頃刻之間便擴散開來如海上大霧般籠罩了整個世界，令人呼吸困難。
狂風在長空里怒吼著吹來，藤蔓從地底頑強生長，鬼火在渠水岸邊悠悠燃燒，血色的水流如巨船從空中駛來。
山川也成了生靈斗爭的武器，自然的一切都有了各自的立場，塵埃漫天飛揚。
突然，水流從天上似銀河傾瀉，澆濕了一地的尸體。世間倏地安靜下來。
“師尊。”
“未塵，你在嗎？”
“未塵！”
“咳咳咳……”
未塵的咳嗽聲在大霧中響起，隨著煙霧逐漸散去，陳揚的心尖狠狠顫了一下。
墨千春渾身染血，嘴角掛著瘋狂的笑意，手掐住了未塵的脖子把他高高舉起。
所有人都死了，陳揚環顧四周，士兵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溫三九，昊清玄，無相暮羅還能勉強站起，陳驕，阿喻，晏華秋，甦上方都已經在斗爭中死去。還有……鳳懷星，沒有閉上眼楮，躺在自己的腳邊。
未塵偏過頭去，他甚至沒有看清是哪把劍刺進了師弟的胸膛，只知道心中被恨意和狂熱填滿，殺氣像野草一樣肆意生長。但他忘了，自己早就不是當年的未塵了。不知在哪個時刻，他听到了甦上方的痛哼，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自己運轉到極限的身體陡然升起鋪天蓋地的酸楚，使他拿劍的那只手發顫。就在這一瞬間，一只沾滿血液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自己甚至沒有再反抗的力氣。可是，他听見了陳揚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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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還沒有死。
看著滿地狼藉的生命，未塵的喉間不禁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干澀的眼角卻只有凝固的血液。
大手越收越緊，未塵的意識開始模糊。
陳揚的腿好像斷了，他竭力站起來，踉蹌著朝墨千春走去。
“師尊，你不要閉上眼楮。”
未塵眼睫一抖，勉力睜開了眼，扒拉著脖頸間的手掌。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迅速流失。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墨千春說著說著，吐出一口血來，卻不甚在意地喘息著用指腹一抹。
“我剛出離白山，功力都還沒有恢復完全，你們都打不過我，呵，天下無人可擋我！”
墨千春再一次收緊了手，陳揚的靈力已經消耗殆盡，昊清玄尚有余力，剛想擲出靈力，未塵的臉色已經發青得有些可怕。
“再敢前進一步，我就掐死他。”
昊清玄猛地停住。
墨千春的手總算是松了一點，把未塵放到了地上，但沒有解開桎梏。
“別，別管我，殺了他。”
“你閉嘴！”
陳揚惡狠狠地吼了一聲，眼眶不爭氣地開始泛紅。
“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我就……”
未塵慢慢地牽出一個非常輕微的笑，那雙縴塵不染的如水之眸柔柔地看著陳揚。
“我就……不理你了。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相見不相認。”
未塵喘了口氣，道“真狠心啊。”
“墨千春，你在猶豫什麼？”
“未塵！別亂來。”
這次說話的，是昊清玄。他早已不復仙尊的體面，滿身血污與塵土，那件他愛不釋手的玉藍色仙袍已經變成一堆碎片。
“呵，人間自有真情在啊，嗯哼？”
墨千春笑著竟然又松了一點手指，思索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們既然都舍不得他死，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
“我能感知到，二十里外，仙界的援兵就會來，預計一盞茶的時間，他們就會包圍住我。”
“老實說，我現在可以殺了你們三個，甚至把他們那一千人也滅了。據聲音推算，是一千人，不錯吧。不過，如此一來，我會受很重的傷，可能再也無法修行。所以，你們，撤軍，放我走，我，放了他。”
未塵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還想說些什麼，墨千春一個眼刀子掃了過來。
“未塵，你心系天下，天下也心系你啊。”
“老實點，如果你想現在就死，那你盡情留下你的遺囑。”
未塵囁嚅了兩下，閉嘴了。
墨千春看著陳揚萬念俱灰的神情，心里涌出一股異樣的感受，突然想到了什麼，念頭一轉，眯了眯眼楮。
“我忽然想起來，陳驕跟我說了一些事情。你，和我手上這個人，關系非同一般啊。”
陳揚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想說什麼！”
墨千春悠哉悠哉地轉頭看了一圈，把掐住未塵的手放了下來，轉而用力踢了一腳他的膝蓋，未塵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隨即頭顱被他捏著下巴高高抬起。
“我改主意了。那群仙兵，我沒有必要和他們硬踫硬，你們不用撤兵，我也可以放了這個病秧子。”
“不過……我想，陳揚，你這麼愛他，一定願意為了他，割下你的翅膀吧。”
未塵愣了一下，看到徒弟的臉上，久違地出現了呆諤的表情。
“給你五秒鐘的時間考慮。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先剜了他的眼楮。”
“我看過了，他的眼楮，非常迷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斯文的眉目還是含著笑的。
墨千春的手溫柔地覆在了未塵的眼楮上，他的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五。”
“四。”
“別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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