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楊突然大笑,提筆在禮單背面寫下︰\"聞弦歌當知雅意,見君子方曉仁心。\"系在信鴿腿上時,又添了句︰\"《廣陵散》第七疊,當與知音共賞。\"
當信鴿掠過長空時,王郎的使者正在驛站大發雷霆︰\"什麼真定王!連陛下御賜的...\"
而在百里外的山道上,馮異正撫摸著新收到的信鴿,對任光笑道︰\"主公這"以退為進"之計,把劉楊的傲氣都化成了欣賞。\"
遠處晨曦微露,照見信鴿腳環上新刻的小字︰\"鳳棲梧桐\"。
馮異站在真定王府外的梧桐樹下,望著那只撲稜稜飛向遠方的信鴿,嘴角微微上揚。他剛剛用最快的速度將劉楊的暗示傳達給了遠在邯鄲前線的劉秀。
\"劉楊這老狐狸,分明是想看兩家的誠意孰輕孰重啊。\"馮異摩挲著腰間玉佩,想起昨日宴席上劉楊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若兩位大人能親自來真定一敘,本王定當掃榻相迎。\"
與此同時,王郎的使者趙奢正滿頭大汗地在傳舍里來回踱步。他那雙被酒色浸染的小眼楮眯成了一條縫,時不時拍打自己油光發亮的腦門。
\"完了完了,劉楊這是要陛下親自來啊!\"趙奢一屁股坐在胡床上,震得床腿吱呀作響。他想起臨行前王郎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後頸不禁一陣發涼。
信鴿穿過薄暮時分的雲層,落在劉秀大帳外的鴿籠中。正在研究沙盤的劉秀听到親兵報告,立即放下手中的竹簡。
\"文叔,馮異來信說劉楊暗示要你親自前往。\"鄧禹展開絹布,眉頭微蹙,\"此去真定需穿過王郎勢力範圍,危險重重。\"
劉秀修長的手指輕叩案幾,燭光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呼喝聲,與遠處黃河的濤聲交織在一起。
\"子陵,你以為如何?\"劉秀突然問道。
鄧禹沉吟片刻︰\"劉楊手握十萬精兵,若得他支持,河北可定。但若這是王郎設下的圈套...\"
劉秀站起身,帳內燭火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他掀開帳簾,望向真定方向連綿起伏的群山輪廓。
\"值得一賭。\"劉秀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傳令王霸,讓他率輕騎三百,明日隨我秘密前往真定。\"
邯鄲皇宮內,趙奢跪伏在瓖嵌著珍珠的金磚上,額頭緊貼地面。他剛剛戰戰兢兢地轉達了劉楊的暗示,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什麼?讓朕親自去見他?\"王郎猛地從龍椅上站起,十二旒冕冠上的玉珠嘩啦作響。他紫漲著臉,一腳踢翻了身旁的青銅仙鶴香爐。
\"陛下息怒!\"劉林連忙出列,\"真定王此舉確實狂妄,但十萬大軍...\"
\"十萬又如何?\"王郎一把扯下冕冠摔在地上,\"朕乃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他劉楊算什麼東西?一個靠祖蔭混飯吃的土財主罷了!\"
大殿角落里,天師鄧晨捻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他注意到趙奢呈上的禮單——黃金萬兩,還帶欠賬的,與劉秀送去的古琴和樂譜形成鮮明對比。
\"陛下,\"趙奢壯著膽子抬頭,\"那劉秀很可能親自前往,若他先得劉楊支持...\"
\"放屁!\"王郎一腳踹在趙奢肩上,\"劉秀不過是個破虜將軍,朕乃天子!他能與朕相提並論?\"
劉林與鄧晨交換了個眼神,雙雙跪地︰\"陛下,當以天下為重啊!\"
王郎胸膛劇烈起伏,忽然瞥見殿外飛過的烏鴉,想起昨日佔卜的不吉之兆。他煩躁地踱了幾步,突然停下。
\"罷了!\"王郎一揮袖袍,\"劉林,你代朕去。你是朕的丞相,總比他劉秀的破虜將軍強!\"
劉林暗自叫苦︰\"陛下,為顯誠意...\"
\"夠了!\"王郎暴喝一聲,震得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他忽然眼楮一亮,指向鄧晨︰\"天師聰慧絕倫,你與劉林同去!朕派丞相和天師,夠給他劉楊臉了!\"
鄧晨心中暗嘆,卻不得不躬身領命。他注意到王郎說這話時,眼中閃爍的不是智慧的光芒,而是賭徒般的偏執。
進入正月里,本該一派祥和,但是今年的河北年味不足,烽火味卻十足,河北大地波譎雲詭。
就說正月里的漁陽郡吧,本該是紅燈籠高掛、爆竹聲聲的光景。可今年的街道上,只有北風卷著枯葉在青石板路上打轉,偶爾幾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活像被狼攆的兔子。
安樂縣衙後堂,縣令吳漢盯著案幾上的地圖,手指在邯鄲和真定之間來回劃動。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大人,您這都看了一上午了。\"親兵趙二端著茶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個跟頭。
吳漢頭也不抬︰\"邯鄲城里那個算命的,現在可威風了。\"
趙二縮了縮脖子。誰不知道那\"算命先生\"王郎自稱是漢成帝的兒子,在邯鄲稱了帝,正滿河北抓劉秀呢。
\"彭太守那邊...\"趙二剛開口,就被吳漢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提起彭寵,吳漢就氣不打一處來。去年他和彭寵一起逃到漁陽,本以為這老鄉是個明白人。結果大新朝一倒,更始帝的使者一來,彭寵接了老爹的班當上漁陽太守,整個人就變了味。
吳漢不由得回想起他和彭寵的往事。
新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宛城郊外,寒風凜冽。
吳漢緊了緊身上的粗布麻衣,回頭瞥了一眼身後那座曾經任職的亭舍,心中百感交集。他本是南陽宛縣亭長,因性情剛毅、處事果斷,在當地頗有威望。然而,新朝覆滅,天下大亂,他的好友彭寵——新朝大司空王邑的屬官——因弟弟彭純投奔漢軍,恐受牽連,不得不連夜逃亡。
\"子顏兄,再不走,王邑的人就要追來了!\"彭寵氣喘吁吁地催促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雖是士族出身,但養尊處優慣了,此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