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苦笑,更始帝在河北的勢力還是太弱了。
劉秀緩緩起身,衣袍上的補丁在燭光下格外顯眼。他整了整衣冠,突然向二人深深一揖,額頭幾乎觸到案幾︰\"二位若能借兵護送秀回長安復命...\"
\" 當!\"
邳彤猛地竄起來,膝蓋撞翻了案幾。酒樽滾落在地,琥珀色的液體在青磚上蜿蜒成一道刺目的痕跡。
\"主公!您這是要我們當逃兵嗎?!\"邳彤的臉漲得通紅,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間佩劍——這個在太學時養成的習慣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激蕩,\"咱們兩郡合兵六千,沿途振臂一呼,那些觀望的豪強...\"
他突然抓起酒壺往地上一潑,酒水四濺︰\"就像這酒!一滴引出一壇,一壇引出十壇!\"手指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畫著圈,\"滾雪球懂不懂?越滾越大!\"
任光慢條斯理地扶正案幾,撿起酒樽︰\"邳漢卿,你口水噴我臉上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突然正色道︰\"不過話說回來,主公若執意回長安...\"他故意頓了頓,\"信都三萬百姓怎麼辦?王郎可是放話說要"屠盡逆黨"的。\"
邳彤聞言直接拔劍出鞘,寒光映得滿室生輝︰\"任伯卿你听听!這是人話嗎?\"劍尖指向窗外,\"我邳家祖墳還在城西呢!讓我拋下祖宗基業去當喪家犬?\"他突然單膝跪地,劍柄重重杵在地上︰\"主公!末將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劉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仍皺眉嘆息︰\"可兵力終究...\"
\"主公!\"邳彤突然打斷,眼中精光暴射,\"您真當末將是傻子嗎?\"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昆陽之戰的箭疤,\"當年三千破四十萬的劉文叔,會甘心灰溜溜回長安?\"
任光突然輕笑出聲,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邳將軍看看這個。\"
邳彤展開一看,赫然是劉秀近日手書的《討王郎檄》,墨跡猶新。他猛地抬頭,卻見劉秀已挺直腰桿,眼中銳利如劍——哪還有半分方才的頹唐?
\"好你個劉文叔!\"邳彤笑罵,\"試探我們是吧?\"
劉秀大笑,突然從席下抽出一幅地圖鋪在案上︰\"邳卿可知我為何選在信都會師?\"手指點向邯鄲與信都之間的要沖,\"王郎若來攻,必過此處——\"
\"巨鹿澤!\"邳彤和任光異口同聲。
\"當年項羽破釜沉舟...\"劉秀目光灼灼。
\"今日我們背水一戰!\"邳彤一拳砸在地圖上,震得燭火狂舞。
劉秀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擊,眉頭緊鎖如刀刻︰\"邳卿所言極是,但六千對十萬...\"他忽然抓起案幾上的陶碗,往地上一摔,\"嘩啦\"一聲脆響,\"就像這破碗,再勇猛也經不住車輪戰。\"
任光的眼楮卻突然亮了起來,活像發現獵物的狐狸。他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主公請看這個。\"竹簡展開,赫然是一份商隊密報︰\"邯鄲王郎新鑄"漢昌"金餅,藏于城西地窖...\"
\"好家伙!\"邳彤一把搶過竹簡,\"這老小子還挺能攢!\"
任光捻著胡須笑道︰\"上月有支西域商隊路過信都,說他們的護衛隊閑著也是閑著...\"
\"等等!\"邳彤突然瞪大眼楮,\"你是說雇佣那些胡人佣兵?那些人可是...\"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正是!\"任光一拍大腿,\"那些粟特武士,給錢就賣命,一個能打十個!\"
劉秀苦笑著搖頭︰\"可我們連將士們的草鞋都補不起了...\"
\"主公糊涂啊!\"任光突然激動地站起來,官帽都歪了,\"咱們許諾打下邯鄲後,王郎金庫里的黃金...\"
三人同時愣住了。邳彤的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大笑︰\"哈哈哈!用王郎的錢,雇人打王郎!這招太損了!\"他笑得直捶案幾,把茶盞都震翻了。
劉秀眼中精光閃爍,突然抓起酒壺給三人各倒一杯︰\"來!為任太守這個"借刀殺人計"干杯!\"
酒過三巡,劉秀若有所思︰\"若再能說動真定王劉楊...\"
\"不可!\"任光臉色驟變,\"那牆頭草去年還...\"
\"伯卿莫急。\"劉秀眨眨眼,\"我二姐夫鄧晨如今在邯鄲或許能幫上忙…”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親兵跌跌撞撞沖進來︰\"報!李育率三萬大軍已到百里外!\"
邳彤\"唰\"地拔出佩劍,寒光映得滿室生輝︰\"來得正好!省得跑遠路!\"
任光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劉秀︰\"主公,現在您就是想回長安...\"他故意拖長聲調。
劉秀緩緩起身,衣袍無風自動。他嘴角勾起一抹久違的、昆陽之戰時的傲然笑意︰\"那便...\"手指猛地戳向地圖上的邯鄲,\"用王郎的金子,買王郎的命!\"
\"報——!劉秀二十萬大軍來襲!\"
傳令兵這一嗓子,直接把王郎從龍椅上嚇得滾了下來——那所謂的\"龍椅\"不過是刷了金漆的榆木椅子,這一摔還磕掉了一塊漆,露出里面發黑的木頭。
\"二、二十萬?!\"王郎的假胡子都嚇歪了,手忙腳亂地扒拉著案幾上的地圖,結果把硯台打翻了,墨汁糊了滿手,\"快!快傳天師!\"
片刻後,劉林提著褲腰帶沖進大殿——他剛才正在茅廁蹲坑,听說軍情緊急,連屁股都沒擦干淨。李育和張參更絕,一個頭盔戴反了,一個鎧甲只穿了一半,活像兩個唱戲的丑角。
鄧晨——哦不,現在是\"護國天師\"鄧半仙——慢悠悠地搖著鵝毛扇踱進來。他眯眼一看這陣仗,差點沒憋住笑︰王郎的冕旒掛在了耳朵上,劉林的褲腰帶拖在地上,活像條死蛇。
\"天師救命啊!\"王郎撲過來就要抱大腿。
鄧晨趕緊後退兩步——這廝手上的墨汁都快蹭到他道袍上了。他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不妙啊...城頭子路那幫土匪最擅長夜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