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走後門,我們這是學生跟老師溝通交流。”小堯打斷他︰“老鐘,明天我們一起找一下教授,說說朝陽考試的這個情況。”
    老鐘︰“是不是要帶點東西去?”
    小堯點頭︰“當然,登門拜訪哪里有空著兩只手的,更何況是我們的老師,基本的禮數還是要走到的。”
    老鐘為人吝嗇,心中卻是不願︰“我明天單位還有事情呢。”
    “你能有什麼事,都快退休了,去上班基本都是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耍過去的。朝陽對咱們不錯,相處那麼長時間,我已經當他是最好的朋友,朋友有事,義不容辭。”小堯也不廢話︰“我明天中午去你單位找你。”
    老鐘心中叫苦,卻沒辦法拒絕,只得回答說︰“好吧,好吧。”
    且說孫朝陽畢業考試結束後,有點灰溜溜回了家。
    院子里,老娘正在炖老母雞,異香撲鼻︰“大學生回來了?”
    孫朝陽苦笑︰“媽媽,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開人玩笑?”
    何情看他情緒不高,忙問︰“朝陽你怎麼了,考得不好。”
    孫朝陽不願意讓老娘擔心,強笑道︰“好,好得很,我一大作家,能考不好?”
    但回屋之後,他卻翻開課本對起了答案。不對還好,這一對,心中更是煩悶,數理化的幾個題目果然是做錯了。
    何情︰“看來你是真沒考好啊。”
    孫朝陽無奈搖頭︰“是沒有,理科的幾個科目分數應該都沒辦法及格,畢業證成問題咯。難道我這夜大還要繼續讀下去,真惱火。面子上不好看也就罷了,關鍵是耽誤事兒……何情,你什麼表情,不至于吧?”
    說話間就看到何情的臉色變得通紅,身體微微顫抖,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也因為用力而發白。
    何情︰“我……我……”
    孫朝陽感覺到不對,猛地跳起來︰“是不是肚子疼?快,快去醫院。”
    原本,按照計劃,何情要等孫朝陽考完過幾天再去醫院待產的。
    何情聲音開始顫抖起來︰“朝陽,我感覺……感覺……不對……”
    孫朝陽慌了,打開房門喊︰“媽,爸爸,何情不好了,快送去醫院。”
    這一聲喊出去,聲音都沙啞了,一向穩重的他,竟有點手足無措。
    雖然兩世為人,雖然重生前他已經是個退休老頭。可一輩子不婚不育,生娃對他來說還是新課題,更何況何情還是他最牽掛最愛的人。
    還好楊月娥冷靜,立即跑過來叫道︰“情情,你別急,有媽在。朝陽,朝陽你傻了,別愣著,快準備臉盆暖瓶毛巾。錢帶上,還有草紙也要拿上一刀。何情的里外衣裳帶三套。快呀,別愣著。”
    她又跑去拿事先準備好的嬰兒的小衣小褲襁褓,看到丈夫孫永富,就道︰“永富,何情估計要生了,快,你去叫親家和親家母,讓他們開上車送娃去醫院。”
    孫永富也急了,來不及跑隔壁,直接端了梯子架院牆上,對著那邊就吼︰“老何,快快快,快出來。”喊了幾聲,見沒人答應,他也惱了,抓起房上的瓦片就對著老何臥室門一通亂扔。
    何水生正彈著弦子跟老婆在臥室唱評彈,听到偌大動靜,氣呼呼沖出來︰“老孫,你太沒素質,什麼人啊!”
    孫永富︰“我的素質是跟有素質的人講的,少廢話,開車,何情要生了。”
    “啊,蒼天!”何水生手中的琴掉到地上。
    折騰了半天,何情已經疼得經受不住,滿頭滿身都是大汗。
    孫媽媽倒是冷靜,臨行前還順手把炖雞端了下來,又順手把火門給閉上。
    六人擠進汽車,風馳電掣地朝醫院駛去。
    還好家里距離醫院不遠,片刻之後就到。
    床位很快騰出來,醫生給了何情一小杯油樣的藥水讓她喝下,說是可以催生,然後送進產房。
    這個時候,天漸漸黑下去,孫朝陽緊張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何水生卻六神無主地走過來走過去,口中喃喃說︰“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孫永富︰“老何,你別轉了,我頭暈。”
    何水生︰“我心里著急不行嗎?”
    孫永富︰“你著急也不能亂轉,本來大家好好的,你一轉,把氣氛搞緊張了。”
    何水生︰“你管天管地管空氣,還管我走路了,你誰呀?”
    孫永富大怒,正要跟他吵。
    何媽媽就打斷他們,道︰“親家,我家老何一輩子都沒成過什麼事,你原諒他。時間已經不早了,咱們吃飯去吧。”
    何水生︰“對對對,吃飯去。”
    孫朝陽搖頭︰“我怎麼吃得下去,再說這里也離不開人。”
    何媽媽正色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兩天大家都會很累,要保持良好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不吃飯怎麼行?就算再沒胃口,當吃藥也要吃。”
    孫朝陽︰“我真的吃不進去。”
    何媽媽︰“這樣,我們和你爸你媽先去外面吃,你守在這里。等我們吃完再回來換你。醫院外面有個賣包子的,我們就在那里吃,如果有突然情況,你就去那里找我們。”
    孫朝陽點頭︰“好的,媽。”
    突發情況沒有發生,就是何情有點難產,進產房兩個小時還沒有生下來。
    一家人急得團團轉,楊月娥喃喃道︰“我生朝陽的時候也挺難的,娃臍帶繞頸,生下來後,小臉都是青的。”
    孫永富插嘴︰“對,都憋得說不出話來。”
    何水生抬杠︰“剛生下來的孩子會說話嗎?”
    孫永富︰“口誤,是都哭不出來。”
    何水生︰“那就對了,你用詞要嚴謹,還大作家的爹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說不三不四的?“孫永富大怒,捏著拳頭,幾乎忍不住要擂在親家的身上。
    很快到了半夜,還是生不下來。
    一個醫生急沖沖跑出來,喊︰“誰是何情家屬?”
    眾人跳起來,都說︰“我是我是,怎麼了?”
    醫生說,何情有點難產,已經進產房四個多小時了,再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實在不行就剖腹產,想問問家屬的意見。
    孫朝陽忽然流下眼淚,口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何媽媽倒是堅強︰“手術吧。”又看了孫朝陽一眼︰“朝陽好孩子,不要怕,有媽在。不就是個手術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
    醫生倒是有點煩孫朝陽,道,究竟同不不同意快說啊。大晚上的,破完,也好早點回休息室睡覺。再磨嘰下去,等會兒要失眠的。
    她每年光剖腹產手術都要做六七十台,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無他,惟手熟爾!
    眼前這個做丈夫的哭哭啼啼,簡直就是在搞我心態。
    八十年代做手術也沒有病人家屬簽字的說法,醫生就是過來通知大家一聲,看同意了,就轉身回了產房。
    手術室門一關,門框頂上那顆涂了紅漆的白熾燈泡亮起,孫朝陽使勁地捏著拳頭,感覺指甲都要扎進掌心了。
    四個老人倒是鎮定,畢竟是過來人,竟商議起給孩子取什麼名字。
    孫媽媽說︰“我看情情的肚子是尖的,應該是個兒娃子,咱們取個男孩的名字準沒錯。”
    何媽媽也點頭︰“對,是個男孩子。朝陽,你和何情想好沒有?”
    孫朝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何媽媽知道他緊張,也不多說,對孫爸爸道︰“親家,孩子是你孫家的根苗,朝陽心有點亂,你看看取什麼。按照你們老家的風俗,又有什麼說法,我們充分尊重你的意見。”
    孫永富說︰“我們老孫家是明末清初湖廣填四川的時候移民仁德的,據祖輩說,老家在湖北孝感。本來族里還有族譜,破四舊的時候都燒了。不過,按照排行還記得。是‘忠孝永智可全。’我是永字輩,朝陽是智字輩,本名是孫智貴。可去派出所上戶籍的時候,公安同志說太反動,不經過我們的同意直接改成了朝陽,我們也沒法子。等大孫子生下來,就是可字輩。我是富,朝陽是貴,人生嘛,不就求個富貴榮華,要不,大孫子就叫孫可榮。”
    孫朝陽本懵懂地坐在一邊,听到父親這段話,感覺到大大地不妙。這個名字實在太土氣,將來上學讀書,還不得被同學們給笑死。
    正要反對,何爸爸卻呵呵呵呵起來。
    孫永富︰“老何,你呵呵什麼,陰陽怪氣的。”
    何水生︰“土氣,實在太土氣。人生不能只貪圖富貴榮華,還得有更崇高的的理想,活出自己的意義。再說了,你老孫取名永富,就富裕了?我看你跟我一樣,年輕的時候也吃了很多苦嘛。可見,你取的永富這個名字也不怎麼樣。”
    孫永富大怒︰“你說我土氣,你的水生二字不也土得掉渣。我是沒有富,但我兒子富啊。”
    眼見著兩個老頭要吵起來,孫媽媽忙對何水生說︰“親家,你有文化,要不你來想想孫兒的名字。”
    孫永富冷哼︰“他狗嘴里能吐出什麼象牙,別又取個水生陸生什麼的。”
    何水生想了想,道︰“沒準還真能在名字里帶個水字,我記得在听說情情懷孕前一晚上,陳老跟我說她做了個夢,夢見和我一起去河南旅游。年輕的時候,她被組織上派去河南學習過,對那邊也熟悉。她夢見了一條大河。水代表的是財富,寓意倒也不錯。”
    孫永富冷笑︰“你現在不說富貴榮華俗氣了。”
    “非也,非也,這個夢卻也不俗。”何水生搖頭晃腦︰”關于河南,《詩經》有雲,淇水湯湯,漸車帷裳。要不,就叫孫淇吧。”
    孫永富︰“你究竟在說啥,都听不懂。”
    何水生解釋說︰“淇水湯湯,漸車帷裳,淇水是河南的一條河。這句話的意思是,車駕行到淇水岸邊,水勢頗大,浪花飛濺,打濕了車上的帷幕和乘車人身上的衣裳,多雅啊!”
    “淇水,能釣魚嗎?“孫永富繼續抬杠︰“不好,不好,像個女孩子的名字,笑死人。”
    何水生︰“就要這個名字,就取了。”
    孫永富︰“我老孫家的孫子,輪得到你來取名字?”
    看兩老頭吵起來,楊月娥感覺到不好,難得地罵丈夫︰“永富,一家人你說什麼兩家話,什麼孫家何家,又有什麼好分的。”
    何媽媽也呵斥何爸爸︰“水生,你給我住口。”
    正熱鬧,手術室門上的紅燈熄滅,醫生抱著一個襁褓出來︰“何情家屬。”
    孫朝陽觸電般跳起來︰“我我我,我是……”
    聲音竟然顫抖起來。
    醫生把嬰兒朝孫朝陽手里一塞︰“生下來了。”
    眾人同時問︰“產婦呢,產婦呢?”
    醫生回答︰“產婦沒問題,母子平安。”
    這個時候,何水生才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醫生︰“女孩兒。”
    四個老人同時呆住。
    楊月娥抓了抓腦袋︰“情情的肚子看起來是尖的,應該是個男孩啊!”
    何水生出生在封建家庭,比較重男輕女,也郁悶︰“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
    老孫也喜歡男孩子,頓時大怒︰“就是你,就是你,剛才取的什麼名字,孫淇,孫淇,明明就是個女孩子名字,這下應驗了吧。”
    何水生訥訥道︰“我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想不到竟天人感應了。”
    忽然,孫朝陽發出狂喜的大笑聲︰“太好了,太好了,爸爸的小棉襖啊!”
    小家伙用一張布包著,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都是液體。她眼楮還沒有睜開,但精致的五官依稀有何情和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是那麼可愛。
    只是,孫朝陽的白襯衣粘上了一些血跡。
    他由衷地對何爸爸道︰“爸爸,你真是神了,謝謝,謝謝!你就是神人!”
    孫朝陽是從毛頭小伙子過來的,知道男孩的煩和討厭,內心中渴望要個女兒。還好,老天爺听到自己心中的祈禱,夢想成真了。
    正在這個時候,何情被推了出來,有點迷糊的樣子。
    眾人忙圍上去喊。
    何情微睜雙眼,聲音含糊︰“朝陽,生了嗎?”
    孫朝陽︰“生了,生了,是個女孩,何情,謝謝你。我一直說過想要個女兒,現在終于得償所願,你是我家的大功臣。”
    何情虛弱地笑了笑︰“讓我看看孩子。”
    醫生︰“有話回病房里說去,別堵路。”
    她打了個哈欠,現在只想快點去睡覺。這就是個小手術,做起來簡單輕松,就是有點耗費時間。
    計生手術,國內說第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醫生敢說第一,這也是孫朝陽一定要讓何情回北京生孩子的緣故,求的就是個保險。
    不得不說,有兩位媽媽就是好,也少了許多麻煩。
    孫媽媽和何媽媽立即手腳麻利地弄了盆熱水過來,給娃洗得香噴噴白嫩嫩,裹進襁褓里。
    接著就是讓孩子吃奶,幾位男士回避,跑廊上等著。
    小姑娘吃奶不是太順利,半天也沒吃到多少,小臉都憋紅了,然後發出洪亮的叫聲。
    兩個老頭在旁邊湊一起嘀咕,何水生說何情奶水少,咱們是不是想個辦法,去釣點甲魚什麼的回來,听說那玩意兒效果好。
    老孫點頭說,甲魚不是太好釣吧,上次我說的那個地方,咱們釣了許久,甲魚沒落著,倒是大板鯽弄上來不少。
    老何道,應該是餌料不一樣,甲魚要吃肉食,我們弄點雞肝。就是,就是,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咱們出去釣魚,我怕……被我太太罵。
    老孫說,看你那耙耳朵的樣子,不是個男子漢。
    孫朝陽︰“爸爸,這是正事,明天你們就去釣,媽那邊我去說。再說,家里有我,問題不大。”
    何水生︰“好女婿。”
    孫永富︰“好兒子。”
    聊了半天,等孩子吃完奶,四個老人回家休息。孫朝陽陪床,終于得了跟何情說話的機會,他握著妻子的手道︰“等會兒麻藥勁過去,傷口會疼的,你忍著點,有什麼情況,我去喊醫生。”
    何情笑了笑︰“不怕疼,就是肚子上有這道疤不好看。從東京回國後,我還想著等生了孩子出去演出幾場,不為錢,主要是興趣。看來是不成了。”
    孫朝陽︰“以後別演出了,好好在老蔣那里當你的董事會成員,好好經營公司。”
    何情點點頭︰“嗯,看到女兒,我也沒別的想法了,只想好好把娃養大。女兒好啊,我也喜歡女兒。你想啊,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讓人開心。”
    孫朝陽︰“對對對,我也是這樣想的。”
    何情問女兒的名字取沒有,孫朝陽說老岳父給娃取名孫淇,何情搖頭說,不好听。
    孫朝陽笑道,是的,我感覺也不是太好听。不過,明天上午就要登記嬰兒信息,名字還是要早點想好。實在不行,先用個小名頂一下。
    何情說︰“我剛才倒是想了個名兒,朝陽,我看你一直在笑,高興得不得了,咱們干脆給女兒取名喜悅好了。”
    “孫喜悅,多可愛啊,好名字,好名字。”孫朝陽非常贊同。名字這種東西,也別弄什麼寓意了,好听好寫,上口就行。你取個孫龍、孫虎、孫彪,難道孩子將來就成龍成虎了?太重的東西,娃也背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