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野寺如此驚恐的樣子,阿部搖搖頭︰“如果單純是讀者打電話過來表達不滿還好,這已經上升到人身威脅了,事情確實不好處理。”
    小野寺顫聲問︰“是否需要報警?”
    阿部哭笑不得︰“報警,報什麼警?對方只是打電話過來罵人,並未實施犯罪,就算報警,警視廳也不會受理,反而覺得我們給人添麻煩了。”
    小野寺︰“我的錯我的錯。”
    小日子的民族性格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不然就太討厭了。
    阿部道︰“沒辦法了,我只能上報部長。”
    小野寺郁悶︰“這還不是給人添麻煩了?”
    小日子的大公司講究的是按部就班,逐級上報。下面有事,先是報告給課長,課長再上報給部長。部長決策後,意見下達給課長,課長再傳達給科員,讓底下實施。
    通常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
    接下來幾日,小野寺陷入了恐慌中,他現在是看任何人都像是那個號稱要和自己決斗的山下。
    比如這天,他下班後正在街上等出租,就看到有個男人騎著自行車朝自己沖來。此人的單車後座上還放了一把菜刀,還有一個血淋淋的塑料袋,里面也不知道裝了什麼。
    他“嗷”一聲,扭頭就跑,偏偏那輛單車還在後面不停地追。
    還好在街上執勤的警察及時出現,扭住那位單車男。一檢查,才發現,塑料口袋里裝的一大塊牛肉,菜刀也是剛才從超市里買的。
    警官哭笑不得,訓斥那位單車男說,買了肉不能血淋淋拎著在街上走,得用報紙包住才行。對了,你的菜刀也得用報紙包好,不然也太嚇人了。
    回到家,小野寺驚魂未定,樓下卻打起架來。
    兩幫伊庫扎對毆,各有十來人。皆戴摩托車頭盔,手里提著棒球棍,  啪啪一通對轟。
    不片刻,警笛聲刺耳響起,警視廳出動,把這二三十個描龍畫鳳的非國民通通逮了。
    小野寺做為目擊證人,被警方傳喚去錄口供,折騰了一夜,搞得精神恍惚。
    阿部把讀者來信威脅小野寺的事情上報部長後,部長大發雷霆,把阿部課長罵得狗血淋頭。呵斥道,你是怎麼做事的,刊發的小說竟然引起讀者極大的不適,這是你工作當中的失誤,你要負起責任來,真是混賬啊!
    其實,出了這種事情,換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本雜志,既然編輯受到人身威脅,正確的應對應該是選擇報警,把事情交給警方處理。如果社里能量再大一點,可以申請人身保全,甚至羈押山上,並對其起訴。
    不過,這里又涉及到小日子的民族性格“不給人添麻煩”上面,部長听到這事後,第一時間感到阿部太不會做事。
    實際上,阿部也不覺得部長訓斥自己有什麼不對,他很羞愧,又害怕。因為部長這人太強勢,又小氣,若是有人得罪了他,管你是職員還是課長,直接打壓到最底層。這些年,栽在他手里的中層加一起也不知道有多少。不過,也因為如此,新潮社的幾個編輯部門在他手里,倒也干得不錯。
    當阿部戰戰兢兢正要認錯,部長手一揮︰“你不用解釋了,下去好好反省。當然,我個人覺得你是反省不好的,也許你還真不適合這崗位,準備一下,去札幌吧。”
    流放札幌,陪小野寺一起去?部長這話相當于判了阿部事業上的死刑,他心中叫苦,暗想︰我也是多事,讀者打電話過來要殺小野寺,就讓他殺吧,為什麼要上報部里?現在好了,反把我給賠了進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得想辦法自救。
    阿部腦子里走馬燈似地轉動,額頭上大汗淋灕。
    部長見他黏黏糊糊,更是惱怒︰“阿部,你這是在做什麼,沒有擔待嗎?”
    阿部忽然想起孫朝陽的這部小說還沒有正式發單行本,頓時有了主意,忙叫道︰“部長,《言葉之庭》不是我們部門的作品?”
    部長拍案而起︰“阿部啊阿部,我原本以為你就是個沒擔待的,結果你還是個滿口謊言的混蛋。《言葉之庭》不是發表在你負責的雜志上嗎,怎麼就不是你們部門的作品?你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明天就去札幌。”
    阿部忙小心地說︰“部長,這本《言葉之庭》的作家是外國人,筆名孫三石,乃是該國最著名的青年作家,也是未來三十年文壇領軍人物,孫三石在該國文學界的地位,相當于我們這里的村上春樹君。”
    部長冷笑︰“沒听說過這個人”
    阿部硬著頭皮道︰“是的,我已經了解得很清楚了。孫三石之所以把稿子投到我們新潮社,那是因為小野寺先翻譯了他的科幻小說《球形雷電》,不過,科幻小說編輯部那邊感覺出版後估計賣不動,這個出版計劃就停了下來。也因為如此,小野寺和孫三石有了接觸。”
    “最近一段時間,恰好孫三石旅居東京,又寫了《言葉之庭》這部輕小說。小野寺看了覺得不錯,就翻譯成日文,幫著投稿我們新潮社。部長你也是知道的,小野寺和我關系不錯,我也是從他那里看到了翻譯稿,很激動。《言葉之庭》真的非常優秀,也許是今年做好的輕小說,翻譯也非常好,就提前發在雜志上,算是預熱,結果引出這場風波。”
    他說的這番話很長,很�@攏 砍グ成 嚼叢僥芽矗骸鞍 浚 憔烤瓜 凳裁矗俊  br />
    阿部︰“部長,我想請教,這部《言葉之庭》是什麼樣的小說。”
    部長哼了一聲︰“外國人寫的,小野寺翻譯的輕小說呀。”
    阿部︰“部長說的是,確實是這個道理。我還有第二個問題,按照我社的制度,翻譯小說應該在那個部門出?是不是應該由結城信負責呀?《言葉之庭》發表在雜志上,我做為輕小說部門的負責人,確實應該負責任。但結城做為翻譯出版部的課長,他是不是責任更大?”
    部長皺起了眉頭,質問︰“《言葉之庭》的稿子最早是投給結城信的嗎?”
    阿部不說話,保持沉默。《言葉之庭》是一部優秀作品不假,出版了,確實可以為編輯帶來榮譽。不過,小說已經首發在雜志上,這個榮譽自己已經拿到。至于麻煩,就丟給結城。
    流放札幌實在太糟糕,尤其是還要和小野寺這個衰神在一起。
    沉默就表示是的,拉結城下水,法不責眾,部長不可能一口氣處理兩個課長,我先自保再說。
    部長點點頭︰“明白了,你下去吧。”
    阿部退下去之後,部長心中忽然好奇,這部《言葉之庭》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引得讀者如此激動,還揚言要武力消滅翻譯家。
    他也不忙著回家,戴上老花眼鏡,翻開雜志看起來。
    這一看,就看入了迷。
    過了兩個小時,至于看完,部長已經淚流滿面。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又想起自己的青春時代,想起自己曾經愛過的高年級的學姐。
    那時候真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