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船一路順風順水,終于回到了莊園下面的海灣。
下船之後,幾人上到莊園的平房。
嚴初九看著原本晴朗的天有些風雲變色,估摸著又要下雨,準備送安欣回家。
趁熱打鐵能省鐵匠工夫,更是海王的基本素養——可惜,這鐵涼得似乎有點快。
安欣則表示不用,她已經叫了車來接自己。
當車來了之後,她像很久之前的橋本結衣一樣,轉身就走,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嚴初九站在莊園門口,目送著那輛載著安欣的黑色轎車消失在村道上。
海風裹挾著咸腥味撲在臉上,卻吹不散心口那股沉甸甸的悵惘和一絲未盡的燥熱。
如果葉梓晚來十秒……
如果當時他沒有遲疑……
如果她的唇在最後一刻沒有顫抖著閉上……
無數個“如果”像海藻般纏繞上來,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陽光下安欣最後那近乎倉惶的背影,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仿佛昨夜船艙里相擁的溫度、那份無聲的默契與幾乎失控的靠近,都僅僅只是海市蜃樓!
如今被風一吹,已經全散了!
“老板?”
葉梓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從身後傳來。
“安醫生……她這就走了啊?也不留下吃個飯?”
嚴初九猛地回過神,像是被驚醒了某個不願醒的夢。
他用力搓了把臉,將那點不合時宜的旖旎念頭強行壓下去。
魚塘再大,也有養不熟的魚。
中央空調再暖,也有吹不到的角落。
嚴初九略帶自嘲的回應葉梓,“走了唄,人家大醫生忙著呢,哪有空跟我這種人瞎混。”
成年男女,忙是最好的擋箭牌,沒空是體面的婉拒。
葉梓感覺自己的老板有點不對勁,渾身透著一種沒吃到羊肉的低氣壓,但看破不說破,甚至也不同情。
她岔開話題,說起了船上的那些魚,“老板,那些比較小,不太合規格的石斑,我放到養殖場的塘里繼續養!”
嚴初九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嗯!”
葉梓又問,“另外那些比較大的,通知海王酒樓和海神酒樓的人來收?”
嚴初九再次敷衍的點頭,“嗯!”
“上百斤的青斑有三條,還是老規矩,送到許老爺子那邊嗎?”
“對!”
“那……”
嚴初九現在的情緒不佳,連賺錢都提不起精神,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斷葉梓的話,“你看著安排吧!”
葉梓終于忍不住了,“老板,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有點差呢!”
嚴初九敷衍的搖搖頭,“沒什麼,這幾天事情不少,沒休息好!”
葉梓心疼他,忙說,“那你趕緊去補個覺吧,魚我都會處理好的,等會兒吃飯,我再叫你!”
嚴初九擺手,“我想先回家!”
葉梓知道嚴初九和小姨的感情有多深,離家這麼多天見不著,肯定是想壞了!
這個男人,在海上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回到家就是個沒斷奶的孩子。
不過她也表示理解,誰還不是個寶寶呢?
只是有人把柔軟藏在了堅硬的外殼下,只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才肯顯露。
“老板,小姨那邊,我說你跟周老板去考察一個島上的養殖投資項目,你見到她可別說漏嘴了啊!”
“知道了!”嚴初九應一句後,環顧左右,“表妹呢?”
葉梓告訴他,“表妹去市區了,說是跟別人談熒光神仙魚的事情。”
嚴初九終于不再說什麼,開上自己的角斗士,帶著惆悵與失落離開莊園。
車窗外的風景再倒退,也帶不回已經溜走的人和事。
回到家的時候,正值中午。
甦月清正在廚房里做著午飯。
看著那苗條又熟悉的柔美背影,嚴初九這才終于感覺自己一顆漂泊的心靠了岸。
外面的風浪再大,家永遠是能讓你卸下心防的港灣,哪怕它再簡陋!
“小姨!”
正忙碌的甦月清愣了下,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她轉過身時,圍裙上還沾著點點面粉,額角沁著細密的薄汗,顯然是忙活了好一陣。
看到面前風塵僕僕的嚴初九,她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後掩飾不住的欣喜,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
“初九?你回來了?”甦月清一邊擦著手,一邊湊上來,目光在他身上仔細打量,“你的身體剛好點就出去瞎折騰……怎麼看起來又瘦了?在外面是喝風還是吃土了?”
小姨式關心,總是那麼樸實無華且扎心!
嚴初九卻能透過現象看本質,讀懂她真切的關愛。
一路積攢的疲憊和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郁氣,像是被溫水慢慢化開,瞬間柔軟下來。
他習慣性地咧嘴一笑,露出點沒正形的樣子,張開雙臂就往甦月清跟前湊。
“小姨,好幾天沒見,想我了沒?來,抱抱!”
嚴初九說著還把腦袋往前探了探,等著迎接小姨那記熟悉的“愛的肘栗”!
以前每次回家,他幾乎都是這樣,甦月清也總會笑著敲他一下,罵他“多大的人了還沒正形”。
然而,神反轉來了。
這一次,預想中的敲打並沒有落在腦殼上。
嚴初九出門這幾天,手機也打不通,問了葉梓說去的是一座沒信號的島嶼,甦月清就不免憂心忡忡。
現在看到他終于無傷無損的平安歸來,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了地,連帶著平時的規矩都松動了。
她沒有躲,也沒有推,只是咬了咬唇,然後伸出手臂環住了嚴初九的後背。
這波操作,屬實給嚴初九整不會了,就像游戲里突然彈出的隱藏劇情,讓人措手不及又心頭一暖。
小姨的懷抱很輕,帶著淡淡的油煙香和洗衣液的清甜味,像他小時候無數次闖禍後、受委屈時給予的安慰那樣,溫柔又安穩。
嚴初九的雙臂還維持著張開的姿勢,一時間忘了動作,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姨肩膀的單薄,還有環在他背上的手微微的顫抖——那不是不情願,更像是……松了口氣的悸動。
這是……真的抱了?
嚴初九活了快二百五十個月,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被小姨帶大的。
親近是親近,但這樣實打實的擁抱,屈指可數。
尤其是他成年後,小姨更是極少再有這樣親昵的舉動,總是端著點長輩的樣子,用嘮叨和肘栗表達關心。
“小……小姨?”
嚴初九的聲音有點發懵,帶著點不敢置信的僵硬。
甦月清松開手,退後半步,抬手替他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衣領,指尖劃過他臉頰時,帶著點微涼的溫度。
她的眼眶有點紅,卻還是努力笑著,語氣帶著點嗔怪,又藏著心疼,“多大個人了還撒嬌,不嫌害臊啊?”
嚴初九不以為恥,反倒嘿嘿的笑了起來。
“還好笑呢,一身的海腥味,快去洗澡換身衣服。”甦月清橫他一眼,指了指灶台,“今天你回來的正好,我做了紅燒肉,還有你愛吃的釀苦瓜!”
嚴初九沒去看食材,只是仍然看著自己的小姨,忽然間就晃了神。
別人都說凍齡女神,可小姨像是被時光偷偷往回撥了撥,越活越顯年輕,越活越水靈了。
歲月這把殺豬刀,到了小姨身上變成了溫柔的雕刻刀,不僅沒留下痕跡,反而更添風韻。
很小的時候,他覺得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自己的母親,然後是小姨。
十幾年過去,小姨不止沒有變老,反倒美得愈發驚人。
她的肌膚像剛剝殼的荔枝,透著水潤的粉白,連廚房的熱氣都沒能燻出半分粗糙,反倒讓那層光澤更顯瑩潤。
眼尾那點極淡的紋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消去了。
眼下的臥蠶飽滿得像含著顆珍珠,笑起來時眼波流轉,竟比葉梓種的那些海棠還要明媚!
不, 海棠花哪有這般靈動?
她睫毛輕顫時,像有蝶翼掃過心尖,連圍裙上沾著的點點面粉,都成了這幅美人圖里最生動的點綴。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瞧著卻像十八九歲的女孩一樣水靈,可是更有韻味。
既有少女的鮮活,又有獨當一面的溫柔韌勁,像杯剛沏好的雨前龍井,初嘗是清冽的甜,回味卻帶著悠長的香。
甦月清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攏了攏額前微亂的發絲,將柔美的臉龐完全露出來,“看什麼,是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嚴初九猛地回神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小姨越來越好看了,跟……跟海棠花似的。不,比海棠花更好看!”
直男式贊美,簡單粗暴且真誠。
甦月清被逗得笑了起來,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就你嘴甜!趕緊去洗澡吧!”
嚴初九看著她轉身去灶台的背影,棉布圍裙襯得腰肢愈發縴細,發尾那截不經意燙卷的碎發輕輕晃著!
他忽然覺得,這世上再美的風景,恐怕也抵不過此刻廚房煙火里的小姨。
風景是給眼楮看的,而家的味道,卻是刻進骨子里的!
至于小姨的美貌,直接就寫進了dn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