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思緒並沒有被邢夫人帶歪，她繼續說道︰“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聘你妹妹……”
听到這句話，王夫人像只被拔掉毛的公雞，原本戴在臉上的那塊厚厚的面具似乎開始龜裂，從面具後面伸出爪牙。
她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是啊，當初我為什麼要嫁入這個會吃人的地方！”
說完王夫人站起身，朝外面走去︰“既然婆母只是向我興師問罪，那我便不奉陪了！”
“你！”
賈母看著她的背影，氣得後腦勺隱隱抽痛。但她還是強忍著怒火，咬牙問了出來︰“你從賬房掏出來的錢，是不是都送給元兒了！”
王夫人側過臉，冷冷說道︰“既然母親已經有了猜測，又何必來問我！”
“愚蠢！真是愚蠢！”賈母連著罵了兩句，但最終還是放任王夫人離去。
邢夫人看著這一幕，一臉茫然。她用眼神詢問王熙鳳，現在該怎麼辦。
王熙鳳雖然覺得帶婆母有點累，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也發現邢夫人就是個一眼就能看穿的人。
至少不會像她那個好二嬸嬸那樣，不知道仁慈的皮下藏著什麼妖魔鬼怪。
賈母揉了揉抽痛的額頭，抬眼看見邢夫人和王熙鳳婆媳還站在原地，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老爺們明日就能回來，都回去吧，去吧！”
邢夫人本還想再問兩句，卻被王熙鳳扯了一下衣袖︰“婆母，走吧。您想知道什麼，明日都能得知。”
邢夫人一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便順從地走了出去。
在回東院的路上，邢夫人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
她興沖沖地對王熙鳳說︰“鳳丫頭，你剛才看見了沒！老二媳婦那高高在上的嘴臉，終于有點不一樣的表情了！”
王熙鳳微微皺眉，她擔心邢夫人說得太大聲，會被她姑母的耳目听到。于是她捏了捏邢夫人的手，撩開紗簾向外看去，確認馬車附近沒有外人，這才放下心來。
她勸邢夫人道︰“婆母，這府里到處都是二嬸嬸的耳目，您也不怕他們將你說的話傳給她听！”
“我怕她作甚！”邢夫人不以為意，但到底還是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今天可真解氣！以前我家世、本事都不如她，讓她管家我也認了，可她卻偷偷掏賬房里的銀子給元春丫頭！”
說到這里，邢夫人又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她若是想要給元春丫頭送錢，大大方方提出來便是。這種為賈家好的事情，難道我還會反對不成！老祖宗親手將元春帶大，難道還會舍不得這點錢？”
“婆母！您小聲些！”王熙鳳不住地提醒邢夫人。無奈，沒起到任何作用。
另一邊，賈母待邢夫人等人都離去後，對耳房的方向說道︰“你們幾個膽大包天的，出來吧！”
探春她們三個小的紛紛看向迎春和黛玉，用意很明顯，都在詢問二人要不要出去。
“怎麼，還想繼續躲著嗎？”
賈母的聲音十分平穩，讓黛玉一時之間分不清楚，她是真的發現了她們的行蹤，還是在試探她們。
“琥珀，去耳房把她們都帶過來！”
得，看來這下是躲不過去了！
迎春和黛玉相視一眼，帶著姐妹們走進了花廳。
偷听被抓個正著，她們都有些不好意思。
探春她們躲在黛玉身後，倒是還好，而迎春和黛玉則是直面賈母的目光，避無可避。
“玉兒，這府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黛玉心中一緊，正琢磨著編個什麼樣的瞎話，就听賈母又說道︰“老實說，別想著糊弄我。”
她嘆了口氣，只得如實回答︰“知道不少。”
“還算老實。”賈母點評道，然後又看向迎春，“你呢？”
迎春迅速瞥了黛玉一眼，心中權衡了一下，決定把黛玉推出去頂鍋︰“也知道不少，都是表妹告訴我的。”
黛玉低頭，偷偷瞪了迎春一眼，但也沒有真生氣。
而後面三個小的還在偷偷幸災樂禍，誰知賈母也問到她們的頭上︰“你們呢？”
惜春扯了扯探春的衣角，示意她先開口。
而史湘雲年紀最小，又來得最晚，所以只是看著賈母，懵懂地搖了搖頭。
探春被這麼一推，她快速地瞥了一眼黛玉的背影，實話實說道︰“知道一些，但不多。”
她所言非虛，至少她並不知道，王夫人拿錢補貼賈元春這事。
賈母點了點頭，目光在這五個丫頭身上轉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黛玉身上，問道︰“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五姐妹齊齊搖頭，都看著賈母，等她替她們解惑。
看到孫女們都這麼乖巧，賈母心里倍感欣慰，至少這些孩子們都是好的。
“我生氣的，不是她拿錢貼補元春，而是她那個蠢貨，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用王家的人脈送錢入宮。
不是我看不起她王家，實在是，她從來沒把自己真正當成賈家人！她從庫房里掏了那麼多錢，層層送入宮中，最後能給元兒剩下多少？一萬兩能有兩千兩到元兒手里，都算那些人心慈手軟了！”
賈母說到此處，痛心疾首。
她偷偷問過元春，十幾萬兩銀子，真正落到元春手里的不過才三萬多兩，這讓她如何不生氣！
“外祖母，那……該怎麼辦啊？等舅舅們出來嗎？”
黛玉知道，僅僅只是這種貪墨的小事，賈母不可能處置王夫人。
但若是賈政被出來，再加上趙姨娘的枕邊風，事情或許就會有轉機。
已經發生的事情，就算再痛心，也無濟于事。
賈母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對黛玉點點頭︰“你兩個舅舅，還有你璉二哥哥明日就會出來了。聖上派了戶部的人清算賬冊，錦衣衛的人也在賴大、賴二家里搜到不少錢財。”
說到這里，賈母心中又難受不已。她雖然知道賴大向來會從公中撈錢，但她沒想到，賴家兩兄弟會貪這麼多！
而更讓她心疼的是，這筆錢還沒有收回賈府，而是直接被聖上收走了。
雖然這也是她和太上皇之間的“交易”，算是花錢將賈家從中摘了出去，但如此大的損失，饒是賈母這樣見慣了富貴的人，也感到心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