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寂與魏周共事的時間不長,但也清楚,魏周有多恨蔡施。
不光是魏周,天夜堂那些殺手沒有一個不恨他的。他這些年利用天夜堂立了許多功,做事的殺手卻是死傷無數,根本不夠用。
再加上蔡施之前在青安國的時候跟他搶功,他自己也挺討厭這個人的。
馮寂進宮找了認識的人,打探了一下消息。
蔡施確實是被送到宮里了,暫押在天牢里,皇帝還沒有來得及審他,罪名也未定。
他畢竟是三品大員,在皇帝親審之前,御史是不好直接做主給他定罪的。
打探到這個消息,馮寂便回到了馮家祖宅。
這里他並不常來,只過年的時候來給老太爺拜年。
老太爺今年八十多了,雖不在朝,卻是個能呼風喚雨的人物。
一進門,馮寂就看到自己的兄長馮德從屋里出來,見到馮寂,馮德忍不住嘲諷兩句,“二弟最近忙啊,也不見你來看看老爺子。”
馮寂懶得搭理他。
馮家這一輩的同輩不少,以前馮寂在家族中的地位不高,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特意向皇帝自薦去青安國管理密探組織,若是能立功,便能讓長輩們刮目相看。
但是密探的差事並沒有給他帶來地位的提升,反倒是如今和魏家的秘密商道讓他賺得盆滿缽滿。就算是在他這樣的世代官宦人家,錢也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就算他現在不常來,在老太爺的心中,他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孫子。馮德來得再勤,也不會比他更受重視。
家族之中,向來能力是最重要的。
馮寂跪下請了安,說道︰“爺爺,孫兒有事相求。”
馮老太爺笑了,“有什麼事兒就直說。”
馮寂簡單直接地道︰“那個蔡施和魏家有過節,以前也就罷了,孫兒挑不出他的錯,也不能為難爺爺。但現在他已經身在天牢,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都察院的御史……是爺爺的學生吧?”
馮老太爺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放心跟魏家做生意,馮家會全力支持你。能行的方便,馮家不會拒絕。”
馮寂起身,將一疊銀票遞上,“這是這個月上交給家族的銀子。”
馮老太爺看著那厚厚的一疊銀票,目光中露出笑意,“你越來越能干了,吏部尚書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好,听說不久便會告老還鄉,馮家打算扶你爭取這個空缺。”
“孫兒听爺爺的安排。”馮寂並不現喜色,他不想表現出急功近利的樣子,因為馮老太爺喜歡這樣的人。
……
兩天後,都察院。
“你要見朕?”北齊皇帝楊漣坐在大堂正中,冷眼看著跪在台下的蔡施,“听御史說,你不見到朕,便不肯認罪?”
太子楊遠煦站在一側,面無表情。
“臣是冤枉的!那些信件全是魏周偽造的,是他親口說的!”蔡施大聲道︰“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
楊漣望向站在台下的御史,“比對過筆跡了嗎?”
御史躬身,“對過筆跡,每一封信都是蔡施親筆所寫,絕不可能是他人代筆。蔡施的字很特別,是為了防止別人臨摹,特意練的一種字體,完全沒有辦法模仿。”
蔡施急切地道︰“是魏周找了高人模仿的!臣的字就算是特殊,也定有高手能模仿!”
“不可能!”御史立即反駁,“字有形,有骨,形可模仿,骨卻難仿。每個人運筆的力道、習慣都不一樣,刑部有位老先生,研究筆跡對比幾十年,從未有斷錯的時候,便是他親自對比的。”
楊漣皺眉,“你確定?”
御史道︰“刑部曾讓人把上千份仿寫的字跡夾雜著原筆跡給那位老先生,每一份仿寫都和原本的字跡一模一樣。但他一份都沒有判斷錯,這難道不能證明他的實力嗎?”
楊漣听他這樣說,微微頷首。
“不可能!他一定弄錯了,這信絕不是我寫的!”蔡施情緒激動地想要掙扎,被幾個差役按住。
御史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嘲諷,“老先生說了,除非是神仙出手,才能可能讓他出錯。怎麼,你想說這些信是神仙寫的?”
楊遠煦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暗中在魏家的商隊里派了內線,知道魏家運的貨物里,有一包信件。但內線沒敢拆開看,怕驚動了魏家。
難道是這些信?
他為了夏火,也為了和談,並沒有對魏家的商隊動手。魏周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肆無忌憚地把信件放在貨品中送到北齊來了。
只是魏周到底找了什麼人仿寫出蔡施的筆跡,他是真的想不到。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刑部的那位專精筆跡鑒定的老先生或許是被收買了。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蔡施的死活他不關心。甚至還有些樂見他倒霉,因為夏火當年也曾在蔡施手下被虐打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是親眼見過夏火身上留下的那些舊傷的,每次觸摸都心疼不已。
直到分別之前,夏火還經常被這段噩夢驚醒,哭著喊“師父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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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不見,卻不知他還做不做這樣的噩夢。
御史又道︰“臣還查到,蔡施原名閆施,這個姓是瀾越國的特有姓氏,他本就是瀾越人,被無音公主派到陛下身邊臥底,身居高位,就是為了從內部引起北齊國的混亂!”
“你胡說!”蔡施用力掙扎著,幾個原本站著的差役不得不上前來,幫忙接住他。
御史不理他,又道︰“上個月有人刺殺太子殿下,根據當時負責保護太子的護衛對刺客容貌的描述,現已查明,是天夜堂的兩名殺手。陛下,天夜堂的人殺手必須由蔡施經手才能調動,此事只能是他所為。”
“不可能!”蔡施叫道,“我怎麼可能刺殺太子?我為什麼要刺殺太子?那兩個殺手在哪里?你把他們叫出來!我要當面對質!”
御史冷聲道︰“那兩個殺手只怕早就被你處理掉了吧?至于機……太子主和,這就是無音公主想殺他的理由。”
一旁站著的楊遠煦心中頓驚。
他前些日子其實是遭遇了刺殺,但那兩名刺客並沒有戀戰,打不過立即逃跑了。
他當時還很疑惑,刺殺太子,只派兩名刺客怎麼可能得手?他的太子府不說銅牆鐵壁,那也是有高手鎮守的,便是來上百名刺客也傷不了他。
現在才知道,他們竟然是天夜堂的殺手!
他微一思索,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必然是魏周做的。
天夜堂的殺手只能由蔡施調動,但是魏周自己就是天夜堂的殺手,他多少是認識幾個殺手的。
魏周手里有緩解的解藥配方,只要用這配方作為條件,很輕易就能說服那些殺手為他做事。畢竟做了這一件事之後,以後再不用每月完成任務,便會有源源不斷的解藥,對這些殺手來說是絕對值得的。
楊遠煦覺得自己的背上在冒汗。
解藥配方是他交出去的,他當然不會揭穿此事,也絕不能揭穿。
他除了配合,沒有別的選擇。
好在他原本就討厭蔡施,心中是願意配合的。
但就算他不願意,這個舉動也足以逼迫他不得不為魏周隱瞞真相,配合他的所有行動。
魏周這個人,比他預想中的還會算計。
“我不是瀾越人,我也不認識無音公主!他們都在陷害我!”蔡施情急大喊。
“是嗎?”御史冷哼,“那此人你可認識?”
他拍拍手,便有人遞上一只盒子。盒子的周圍血跡斑斑,不用想便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御史向著楊漣躬身,“陛下,這盒子中的污物只怕有礙觀瞻,臣建議陛下還是不看為好。”
楊漣冷哼,“死人頭嗎?朕見得多了,親手殺的也不少。”
“陛下聖明!是臣多慮了。”御史將盒子放在地上,掀開了蓋子。
盒子里是一個臉龐瘦削的男人的頭顱,周圍塞了不少防腐用的石灰。盒子里一股難聞的臭味,頭顱卻並未腐爛。
看到那只頭顱,蔡施圓睜了雙目,一把掙開了按著自己的差役,撲向那頭顱。將頭顱從盒中拖起,抱在懷中,瞬間雙目赤紅,淚如雨下。
御史後退一步,說道︰“這是密探從青安國送來的,魔教的一位下屬的人頭,此人名為閆融,本是瀾越人,在魔教的地位不低。青安國清剿了魔教,閆融便是那時被殺的。”
蔡施發出一聲嘶吼,“魏周,我要殺了你……”
“魏周?”楊漣垂眸看著他,“你又一次提到了這個名字,此人是誰?”
“他是青安國的奸賊!他陷害我!”蔡施大聲喊道,“陛下,您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楊遠煦輕嘆了口氣。
他現在只能全力配合魏周的行動。
“陛下,魏周是兒臣派去青安國接替楊晉的密探統領,此人忠心為國,值得信任。”楊遠煦說道。
楊漣只是隨口一問,並不真的關心這個人,聞言只是“嗯”了一聲,道︰“你還有何可辯解的?”
蔡施卻不說話了。
他的眼神中透著絕望。
明明忠心耿耿,卻被一個奸臣陷害至此,他死不瞑目。
可他完全沒有辦法自證清白,那些信件足以要了他的命,皇帝根本不會信他。
所有的布局他都解不開,再怎麼爭辯也是徒勞。
楊漣不再說話,起身出了都察院,再沒有回頭。
楊遠煦回頭望了蔡施一眼,眉眼微微彎了彎,便回頭跟著楊漣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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