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不是夢中的一聲, 便是來自天外的一聲。
太子殿下有些激動?,俊臉上紅雲斜倚, 橫貫于英挺的鼻梁兩側,如落霞鋪設過綿亙的山脊。
師暄妍好?像從未見過面前的男人流露出如此難以克制的激動?,情緒也禁不住被他所襲染,跟著莫名地昂揚雀躍。
若早知道,她該早一點說。
便能早一點,看到興奮得近乎失態的太子殿下。
寧恪。
原來你?會這麼?高?興。
只是這一句夫君,已?經透支了少女?全部的勇氣。
她抱住他的頸後,與那雙寒泉深淵般的峻目相對, 心跳愈發怦然,卻再也不敢說話。
寧煙嶼則懂得乘勢追擊,湊過來,近前些, 將少女?軟紅的化了胭脂的唇瓣輕輕餃住。
那兩瓣唇肉,軟彈無比,含著溫柔的馨香, 似夢, 如幻。
親上去, 會因為他的一點孟浪, 便顫動?不已?。
與心房共振。
寧煙嶼不僅動?口,還?上了手。
他的大掌蜿蜒而下,撫摸上一片貼膚的布料。
這是少女?身上的小衣, 淺淺的藕花紅上, 繡著一絲絲翠青與鵝黃相交纏的紋路, 蘊著春日的氣息。
紋路摸在手里?,線條起伏, 是一枝濯雨桃花,花萼生輝。
更襯出少女?的窈窕曼妙的身段,和欺霜勝雪的肌膚。
一把握住,她低低嚶嚀,這次,卻喚了“殿下”。
他不滿,停止了親她。
額頭與師暄妍的額頭相抵,肌膚觸踫著,越來越燙。
少年男子漆黑的眉目稍抬,掩映于一片濃密的睫羽之下。
激烈的心跳聲中,師暄妍听到寧恪含著一縷淡淡鼻音的沉嗓,向她提出抗議︰“怎麼?又變回去了?師般般,你?這小娘子真善變。”
“……”
只是不叫一句“夫君”就是善變,她受了這莫須有的指控,當真是好?冤枉。
師暄妍的臉蛋已?經不能更紅,“能否換一個。”
她實在不好?意思,每時每刻都那麼?喚他。
寧煙嶼挑眉︰“換?這還?能討價還?價。”
師暄妍望著他,眸色正經,認真地道︰“天下男子稱謂之昵,我想,莫甚于表字,殿下表字是‘煙嶼’二字,我記得應當不錯。”
難道。
太子殿下忽然想到某種可能,便似有一股氣息提上了咽喉,嗆得他染了血的俊顏,愈發顯出妖嬈的紅。
寧煙嶼滿懷期待。
指尖合攏,更用了幾分力道。
激得少女?擰了擰腰身,卻沒躲過那股勁道,眼睜睜落入他掌中,唇瓣溢出了一絲低吟。
卻還?羞怯萬分,軟聲喚道︰“煙嶼。”
啊。太子激動?地一把攥住了太子妃縴細的腕骨,樂陶陶,燻燻然,仿佛吃足了三五斤高?粱酒般,滿是濃烈的甜味。
小娘子喚了他的表字,原是這樣甜的一聲“煙嶼”。
比起阿耶的疼溺,太傅的威嚴,親朋的敬而遠之,小娘子的這一聲,卻似六月楊柳梢頭墜的甘露,八月清梨枝上掛的微霜。
听起來,便有一股淡淡的冰瑩剔透之感。
太子殿下按下激動?之色,表面?上,只是露出極其?緩和清淡的笑容,摸了摸她的鬢發,語氣穩重︰“嗯。以後便如此喚。”
師暄妍了解他,看他分明?就是裝蒜,卻也再懶得計較。
抽出空來,將他身上看了看,托住他受傷的那條胳膊,師暄妍的眉梢輕擰︰“這是怎麼?弄的?當真遇刺了?”
寧煙嶼點頭,這一點頭,把師暄妍點得重又緊張起來。
他輕撫她的發梢,緩和了她的緊張︰“差不離是鄭貴妃安插的死士,在忠敬坊回行轅的路上設伏,似乎是想在漢王舉事以前,先殺我祭天呢。”
太子殿下剛剛經歷的生死之劫,口吻輕松寫意。
一旦太子被殺,聖人聞此噩耗,本就沉痾難愈的龍體?只怕更加經受不住打擊,就此一蹶不振。
就算他有心為太子報復也不怕,鄭貴妃拿捏一個病懨懨的老?皇帝,自忖還?有幾分把握。
只要說聖人病倒,難以理政,多事之秋,唯有扶植襄王,擁立襄王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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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襄王不是早已?離開了長?安麼?。”
師暄妍听行轅的率衛說起過。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鄭貴妃派人監視寧恪,寧恪同樣也在鄭貴妃身旁安插了線人。
寧煙嶼道︰“寧懌此行並沒多少人知曉,鄭貴妃想等到我死,再尋一個傀儡替身,放在含元殿上坐上龍椅,她垂簾听政,打開城門,迎敵入京,里?應外合,可以徹底拿下長?安。”
對鄭貴妃而言,想要那個大位,這的確是最速成的法子。
但在鄭貴妃的預想中,漢王會甘願退居攝政王之位,不尋他們母子的麻煩,實在是一件怪事。
難道是鄭貴妃手里?拿有漢王的什麼?把柄?
師暄妍思忖著,提議︰“那我們能不能拿下刺客,逼出他們的幕後之人,讓刺客招認是受鄭貴妃所使,將鄭貴妃的罪狀呈到太極殿上。”
寧煙嶼道︰“鄭貴妃罪行累累,勾結漢王,意圖謀反,阿耶早已?知悉,他按兵不動?,並非是為了握住鄭貴妃的實證,而是要借鄭貴妃之手,引誘漢王前來,將反賊一網打盡。這個時候,我故意裝作被刺客重傷,就是為了讓鄭貴妃向漢王遞出關于長?安的不實消息。”
頓了頓,他嘆息道︰“我那位王叔,不甘郁郁久居人下,蟄伏多年,終尋良機,他不會按兵不動?的。”
他將自己的傷口展露給師暄妍看,特意脫掉了外袍和里?衫,露出用繃帶包扎得嚴嚴實實的胳膊。
太子殿下的手臂也蘊含蓬勃的肌肉,線條起伏,隱隱發亮,只是上面?掛了兩條寸許長?的疤痕。
往日與他親近敦倫,她卻沒有發覺。
這並不是一具精細養護于溫室的軀體?,而是經過了無數次烈火淬煉的,一把銅筋鐵骨。
師暄妍見他傷勢不重,舒了口氣︰“嗯。”
她扶他起身坐好?,在他身後墊了兩枚棉芯軟枕,令他好?高?枕而臥。
“這幾日殿下會在行轅里?好?好?‘養傷’,我會讓人把這里?圍起來,故布疑陣,安排一個替身假扮殿下,如此一來鄭貴妃就更加相信殿下已?經大傷了,漢王也會信的。”
漢中發兵,當先一支部隊,只怕早已?偷摸來到了長?安城外。
師暄妍不知他如何部署的。
她生活在這行轅之中,終日安逸,春風駘蕩,即便外面?早已?烽火連天,狼煙四起,這里?依舊如“不知有漢”的世外仙源。
少女?憂心忡忡的眉眼浮于頰上。
她扶著他的肩背,側身向著榻上男子,長?發烏黑迤邐,耳根被銀燈照出微微紅暈,眼眸之中的水色漾了漾,晃出清光跌宕,美得撩人心魄。
大戰在即,卻縮首于行轅,與心愛的女?子溫存纏綿,即使是出于故布疑陣,寧煙嶼都覺得……
有些不大像他了。
師暄妍也知曉,他目前待在行轅時待不住的,只需做做樣子,迷惑住鄭貴妃的眼線,他即刻就要離開。
所以師暄妍才說,要安排一出金蟬脫殼計。
她想了想,對他道了一聲︰“等一等。”
在他困惑之際,師暄妍起身,從羅漢榻上取下她的針線簸箕,從中拿出一對物事來,遠看,看不出是什麼?物件,似乎生來一對,在她掌中被拍了拍。
等她走近一些,寧煙嶼看出,這是一對護膝。
護膝上繡了兩支蘭花,一朵蔚藍色,一朵翠綠色,針法細膩,觸摸上去,極其?平整。
如此精美的護膝,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她把這對做工精湛的護膝拿到他的面?前,口吻隨常,耳廓卻更燙了一些︰“送你?的。”
寧煙嶼把這對護膝揣在手里?,嗅了嗅,上面?仿佛還?帶有少女?身上的溫香。
他不禁眼眶微燙,迅速地抬眸︰“你?做了多久?”
師暄妍赧然道︰“其?實,我來行轅第?一日就開始做了。可是做工不好?,改了好?幾次,生怕你?不喜歡。”
“怎麼?會?”
他揚了揚眉,將護膝在她眼前一晃,立刻就要證明?給她看,給自己戴在身上。
見他戴著,大小正合適,師暄妍放下心來,輕聲道︰“我想,你?身旁總有那麼?多心靈手巧的宮人繡娘,我的手藝拿到郎君面?前總是不夠看的,不過現在看著,郎君戴著真好?看。”
寧煙嶼翹起了薄唇,神色自得︰“自是。太子妃體?貼孤,做的東西都是比量孤的身形的,當然不能更合適了,孤以前從沒戴過小娘子做的護膝,這是第?一件。”
他試完,將它取了下來,又不肯戴了。
師暄妍疑惑,心怦怦亂跳︰“可是還?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我,我可以再改改的。”
寧煙嶼握住她手,隔了一雙護膝,彼此的指尖仍然相觸。
他輕笑道︰“不是。這麼?好?的護膝,大戰時戴上,豈不一兩日就磨壞了,我留著日後用。”
師暄妍也終于釋然,輕拍一下他的手背︰“郎君你?可真傻。這護膝做來就是要用的,放著束之高?閣有什麼?用,若只是擺著好?看,我何不送殿下一對金臂釧。磨壞了也不打緊,我再給你?做。郎君以後的護膝,我都承包了就是了。”
寧煙嶼听了萬分感動?,一把握住了師暄妍的柔荑,目中波光粼粼。
“娘子你?待我真好?。”
師暄妍臉紅得抽回自己的指尖,擺了擺︰“你?知曉就好?。”
心意說開以後,再沒有比這更令人甜美幸福的時刻了,寧煙嶼有些不想走,環握住少女?的軟腰,輕輕一掐,打算再與心愛的娘子溫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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