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盈接過鏡子, 舉起手,又?放下,深深嘆了口氣。
她害怕看見鏡子里自己的臉是丑八怪。
趙盈盈深吸一口氣, 再次舉起手中的鏡子。
臉上的丘疹留了疤,凹凸不平, 縱然她皮膚白皙, 已經看起來沒那麼猙獰, 可還是難看至極。
趙盈盈做過?心理準備,可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還是嚇得沒拿穩手中的鏡子, 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靠著霍憑景的肩膀, 忍不住落淚︰“嗚嗚, 好丑……”
霍憑景輕拍著她的肩, 嗓音含著笑意︰“不丑, 真的。”
“你在安慰我,我知道。”趙盈盈帶著哭腔說,“嗚嗚嗚嗚真的好丑……怎麼辦……”
霍憑景頓了頓, 道︰“沒關?系,李棋能?治。”
趙盈盈抬起頭來, 眸中閃爍著水光,吸了吸鼻子︰“真的嗎?”
“嗯。”他不能?也得能?。
京城已然入了冬,庭中的樹葉子掉得只剩幾片,光禿禿的, 天色亦是灰蒙蒙的,凜冽的寒風打著轉, 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天氣。可趙盈盈的心情卻格外歡愉,不止趙盈盈, 整個?相府上下的氣氛都頗為歡快。
前些日子,因夫人染了天花的事,大人成日里?冷著臉,底下人自?然也不好過?,都戰戰兢兢的,如今夫人好了,大人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暴雨轉晴,他們也就?跟著松了口氣。
不止如此,京中的天花傳染趨勢暫時得到遏止,他們自?然也安心了些。
李棋說,能?治好趙盈盈身上的傷疤,只是配置藥需要一些時間?,所以這段時間?她還得繼續保持著難看的模樣。
這于趙盈盈而言,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事。
她想到自?己的美貌還能?回來,便忍不住地歡喜,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還好好活著,也叫她歡喜。
如今霍憑景和趙盈盈搬離了原本住的院子,趙盈盈身邊換了一批人伺候。雖說染過?天花之後,不會再染,可霍憑景還是心有余悸,生怕出現?一點意外。
他想讓他枝頭的那一枝嫣紅長長久久地停留,不願再讓她受一點委屈。
趙盈盈養了半月的身子,已經差不多恢復如常,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褪了色的唇,再次恢復了生機勃勃的紅。
只是她不太?愛照鏡子,也不太?想出門。
臉上的疤痕難看,趙盈盈不願讓旁人瞧見。她只在府中隨意逛逛,不過?冬日漸冷,凜凜寒風吹得人沒興致,大多數時候,趙盈盈都在房中待著。
即便在房中,趙盈盈也拿一塊紅綢裹著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楮。
紅棉怕她傷心難過?,心情郁結,便相反設法地逗她開心,道︰“夫人,如今京城的天花也已經控制住了,真好。”
趙盈盈嗯了聲︰“可以過?個?好年了。”
霍憑景進來時,主僕二人正在說話。
“盈盈。”他含笑低聲輕喚。
趙盈盈偏過?頭看他,喚了聲︰“相公。”
她喚完,便咬著嘴唇,別開了腦袋。她不太?想讓霍憑景看見這樣丑的自?己,甚至想同?霍憑景說,要不他等李棋把她的臉治好,再來看她。
霍憑景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抗拒,信步走近至她身側,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按在腿上坐下。
“今日盈盈感覺如何?”
他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趙盈盈的眼楮,趙盈盈感覺到了,愈發將眸子垂下去,不由得愈發咬緊了下唇。她將手指蜷在膝頭,低低開口︰“相公,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不好看……”
霍憑景沒把視線移開,反而伸手要解下她臉上圍著的紅綢。
他說︰“好看。”
趙盈盈伸手想攔住他的動作,被他捉住手。
霍憑景的指尖溫熱,攥住她的手指,送到嘴邊,他柔軟的唇落在她手背的疤痕上,輕輕一吻。
他眸中泛出笑意,從?眉梢溢到嘴角。
他深邃的黑眸再次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嬌靨刻在眸中,“沒關?系,我不覺得難看。”
“盈盈。”他一面喚她的名字,一面繼續解開她圍在臉上的紅綢。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解開那紅綢,露出了趙盈盈的臉,趙盈盈微微一顫,還是偏開腦袋。
緊跟著,她感覺到霍憑景的指腹落在她臉頰上。
他動作輕柔地撫過?她臉上的疤痕,仿佛那不是難看的疤痕,而是珍而重之的寶物。他撫過?,又?將唇印上來,一寸一寸,仿佛安撫。
趙盈盈微微側眸,與霍憑景四目相對。
霍憑景的吻從?她臉頰落到嘴角,他含住她柔軟的唇瓣,含住那一抹紅。
“可以嗎?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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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盈盈身子愈發顫動,她望著霍憑景的眼眸,從?他眸中看見了奔涌的潮。
他想要她。
哪怕她現?在變成了丑八怪,也還是想要她麼?
他真的好愛她。
趙盈盈縴長睫羽微垂,白皙的脖子吞咽一聲,而後微微仰頭,湊上他的唇。
霍憑景微微一怔,而後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將這個?吻變得更為深入。他失而復得的喜悅,那些陌生的忐忑不安,在這一刻,終于能?盡數釋放。
他的手輕而易舉挑開她的衣裳,輕柔而虔誠地撫過?她身上的傷疤,而後再一遍,以吻虔誠而輕柔地熨燙過?,連同?小盈盈一起。
他將她填滿,揉碎再重組。
趙盈盈哭起來,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那一夜長燃的燈燭,時而微弱,時而是跳動的火焰。
她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里?震動,亦聞到浮動在幔帳內的香味。
忽地想到她之前想問而沒問的問題,已經不必問了,答案她知道了。
趙盈盈大難不死的事,趙婉妍也很快知道了。
她氣得摔了一只杯子,面容略有些扭曲,喃喃自?語︰“憑什麼?到底憑什麼?她這都沒死,都能?好好地活著。”
趙婉妍胸口劇烈起伏著,慢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後又?笑起來︰“沒關?系,雖然她還活著,可是她那張臉毀了。”
“哈哈哈哈……她趙盈盈不是一向自?詡美貌麼?如今沒了這美貌,她還有什麼?霍憑景難道會喜歡一個?丑八怪?不可能?的。”她嘴角扯動。
而且也不會有人知曉這件事是她做的,她已經把那只杯子處理了。
趙婉妍沒想到,竟還會東窗事發。
霍憑景冷笑一聲,看著朝南送來的東西,眸色一點點變冷。
近來京城中傳言喧囂,說是此番之所以會有天花,是因為上天不滿,降下懲罰。不滿什麼呢?自?然是不滿天子年幼,不擅政事,朝政被霍憑景把持。
那些傳言紛紛擾擾,愈演愈烈。
流言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霍憑景命人一查,便查到了是誰所為,瑞陽王。瑞陽王不止放出了那些流言,還放出了一些更大逆不道的流言,說當年天命選定之人是瑞陽王,是霍憑景強行插了一腳,以至于變成今天的局面。
霍憑景對此並不意外,令他意外的事是,原來早在城中天花肆虐之前,瑞陽王府中便有人感染了天花。而瑞陽王卻對此事隱瞞不報。
更意外的是,沿著這條線索一查,霍憑景發現?,趙盈盈染上天花之前,曾見過?她那位三?妹妹一面。
縱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趙婉妍可能?與趙盈盈染上天花有關?系,可霍憑景直覺趙婉妍有些問題。
“你們先下去吧。”霍憑景喚退朝南與朝北,起身去見趙盈盈。
趙盈盈在房中沒再用紅綢圍著自?己的腦袋,但仍是不敢照鏡子,也不想出門。她越是不想出門,越是有一堆帖子送上門來。她也不知這些人是為了巴結慶祝她劫後余生,還是為了嘲諷她如今變成丑八怪,總之她不想去,通通回絕了。
“盈盈,在做什麼?”霍憑景跨進門。
趙盈盈放下手中的話本,看向霍憑景,答他的話︰“在看話本。”
霍憑景走近了些,牽住她的手,看了眼她擱在桌上的話本,道︰“盈盈在看什麼話本?”
趙盈盈道︰“這個?話本還挺好看的,講的是有一個?女子生得很美貌,原本嫁了一個?如意郎君,可某日外出時,被另一人看上,那人千方百計將女子搶至身邊,最後女子還愛上了那人的故事。”
“雖然這麼听起來很駭人,可寫得確實?挺好看的。”趙盈盈說著,尾音忽地一怔,想到霍憑景的母親,似乎就?是這樣,他的母親和父親都因此而死。
她訕訕一笑,趕緊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霍憑景嘴角微勾,輕摟著她的腰,“沒關?系。對了,盈盈那日去見過?你那位妹妹麼?她與你說了些什麼?”
趙盈盈有些意外霍憑景會問起這個?,她想了想說︰“說起來也很奇怪,她那天找我,說是為了與我冰釋前嫌,她說她愛上了世子,讓我日後裝作不認識她什麼的。”
她將那天的事說了一遍,霍憑景若有所思?。
的確反常,趙婉妍愛陳敬之?
沒可能?,她對陳敬之的眼神里?沒有愛。那她這樣說,定是別有目的。
他想到了那杯茶,或許問題就?出在那兒。那杯茶,莫不是瑞陽王府中染了天花的人用過?的?
霍憑景眸色一厲,心里?已經有了主意,抬眸面對趙盈盈時又?已經恢復如常。
朝北帶人到瑞陽王府時,瑞陽王並不在府中,只有王妃在。王妃維持著體面的笑意,詢問他們來意︰“不知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朝北只道︰“請世子那位惜姨娘,與我們走一趟。”
他這般強硬地要人,瑞陽王妃又?那里?攔得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而後趕緊差人去通知瑞陽王與陳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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