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身體不好,是村里最沒用的男人。”籬落嘆氣。
“村里的男人不都去打獵了麼,你怎麼在家?”
細眼細腰,長了一張嫵媚的女人臉,卻偏偏沒胸,還有根多余的東西。
“是。”籬落點頭︰“莫邪是我叔叔。”
其實不用扯謊,本來籬落就覺得,他是個最沒用的男人,哦不,是個最沒用的一心想修成女人卻沒成功的公貂。
“你是莫邪的佷子?”見人之後半夏說話,將他跟那老板的描述對比,確定重合。
“但我叔叔很能干,一個人獵過豹子,還獵過熊,可惜他死了。”想起正事,他連忙又加了一句。
籬落趕緊演戲,做猶豫狀,開個門縫,打量了半夏他們許久,這才磨磨蹭蹭將門打開。
“你叔叔是怎麼死的?”
半夏于是又把那套說辭重復了一遍。
“怎麼死的我並不清楚,他們是在林子里面發現他的尸首,發覺他的舌頭都沒了。”
等了好些天,終于有人來敲門了,籬落趕緊清清嗓子,假模假式問了一句︰“誰啊?”
“他很恨狐狸,為什麼?”
“男人們都出去打獵了,實在是不方便見男客。”里面的人猶豫了半天,終于說話︰“莫邪的事情……,你們還是去問小落吧,他就住在前面,北邊第三家。”
籬落就不說話了,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
“我們是修道之人,到這里來,想打听些莫邪的事情,我想你們這邊也不太平吧,麻煩您開門,我們沒有惡意。”頂頂會說話的半夏出馬。
“他的鬼魂是不是在村里出現過?如果你不說實話,他就永遠得不到安寧。”
“我是遲雪。”遲雪這個棒槌回答︰“麻煩您開門。”
“我只是听說……”籬落遲疑著︰“叔叔自從一次出去打獵,就迷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有一天過來找我嬸嬸,不知說了什麼,第二天我嬸嬸就……”
遲雪向來勤快,第一個跑去敲門,敲了有一會,里面明明有人,卻死活不開,只在里面說話︰“你是誰?”
“就自盡了?”
盤盤旋旋走了整整一天山路之後,宣夜他們終于隱約看見幾家木屋的尖角。
“我嬸嬸性格孤僻,平日里從來也不和我們多話,是個很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邳州陽縣莫家村,在軍陰山深處,雖然路程不算太遠,但的確不好找。
“那個女人,可是一個貂精?”
“邳州陽縣莫家村,我們村人口少,但個個都是好獵戶,老板你說真的麼,說真的我就跟你畫張圖,我們那里可不好找。”籬落道,因為目標達成,有些興奮,眼眸流光漸漸現出種醉人的綠色,看得那禿頭老板好一陣發怔。
“貂精?怎麼會,那是一個狐狸精。”籬落張大了眼,一臉不解︰“叔叔跟嬸嬸原本是很有感情的,嬸嬸死後,他便變得十分狂躁,有一日我們看見他拿著弓,在村外追一個女人,那女人沒逃得過去,被一劍穿心,死後現出原形,居然……居然……是一只灰色狐狸!”
“你莫叔?”老板愣了一下,轉眼又湊了過來︰“小哥你是哪里人,我看這皮子不錯,下次好去你們那里收貨。”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半夏吃驚,轉眼又是不屑︰“因為那個女人過來,害死他的老婆,他便把那個女人殺了?”
“這是我莫叔送我的!我九歲做壽他送的,如今他人都死了,你不要胡說八道。”
“叔叔和嬸嬸從小青梅竹馬,感情非常非常好。”
“就你這小身板,難道是你打來的?”老板哼一聲︰“這皮子我十年前可收過,跟這張幾乎一模一樣,明擺著就是一對。”
“感情非常好,他還去找女人!”
“你憑什麼說我是偷來搶來的!”
籬落低頭,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老板的臉有些發黑,黑了又轉紅,將牙咬了又咬,最終跺腳︰“好,一百兩就一百兩,你還真是黑心,偷了搶了人家的東西,還好意思要這麼高的價。”
“你是不是想說,他犯了一個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半夏大怒,靠了一聲,退後到宣夜身邊︰“好吧,這個男人該收,你收了他吧,我一點意見沒有。”
“一百兩!”籬落昂起他那張精細的小臉,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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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那個女人之後呢?”宣夜凝聲,又問了一句。
“真是的,你們做獵戶的也不易,我再加二兩。”
“他就開始半癲狂了,沖進林子去,說要殺光所有的狐狸精。不久,大家就在林子里找到了他的尸首。”
籬落不說話,埋了頭開始收包袱。
事情的來由就這麼說完了,這麼惡俗,這麼簡單。
“銀狐白狐的行市才好,你這皮子也有年頭了,這樣吧,十兩,這價錢你到哪里也不可能尋著。”
“當初發現他尸首的地方,你能不能帶我去看一看?”
“我這可是銀尖黑狐!”
過了一會,宣夜終于說話。
“狐狸皮啊,今年年景不好,要的人不是太多呢。”好容易按捺住情緒,老板開始打官腔。
十年過去了,原先的那個陷阱早被填平,上面長滿了盤地的藤蔓。
本來禿頭老板還在唉聲嘆氣,感慨今年年景不好,見他進來也是淡淡,可等他打開了那個包袱,立馬就滿眼放光連呼吸也停了。
“一個惡靈,死時必然有極強的怨氣。而這怨氣,經常會在原地盤旋,幾十年不散。”宣夜道,慢慢彎下腰來,閉起眼,似乎在感覺什麼。
第二日,籬落就出門了,听琥珀的穿了件短打,又在臉上抹了些灰,清清嗓門就走進了那間皮貨鋪子。
“怨氣仍在。”過了一會他開始說話,“而且還很深重,遲雪你過來,感覺下這怨氣里夾雜了什麼。”
“好!”結果籬落想也不想點了頭︰“姐姐怎麼說我便怎麼做,我听姐姐的,姐姐就算是要我去死,我也絕沒二話!”
“我?雅禁你說我?”遲雪眨眼,拿手點著自己鼻子。
琥珀搖頭,又和他低語,說他不懂,寒暄了一會,突然便想起些什麼來,又和他急促說了幾句。
“怨氣里面,往往包含著死前最後的記憶,你是半神族的先知,應該能感覺得到。”
“為什麼,難道說因為他曾經是碧璽姐姐的男人,你便要這般容讓著他麼!”
遲雪就有點哆嗦,坐下來,開始念靜心訣。
琥珀抬頭,非常急促,連忙搖了搖頭。
最開始,除了地很潮螞蟻很多,他什麼也沒感覺得到。
“是那個男鬼還在追你麼?”籬落看來很著急,圍著她團團亂轉︰“姐姐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總有一天,我會斬了他的魂魄!”
過了一會靜心訣開始作用,周遭一切寂靜,他沉了氣息,漸漸感覺到腳下嘈雜,那些列隊的螞蟻依稀在交流著什麼。
琥珀就笑,拿頭抵抵他,支吾了幾聲,獸語,大略是責怪他偷跑出來不乖的意思。
“螞蟻在儲糧,準備過冬。”他很高興,歡歡喜喜說了出來。
是她們貂族的一只小貂,非常有靈性的一只公貂,卻一心一意想要修成女人,前頭狐狸精嘴里那只人妖。
半夏立刻就橫過來一眼,恨聲︰“這個我們都知道大哥,現在要你感覺莫邪是怎麼死的!”
“姐姐,琥珀姐姐。”洞里這時突然有人叫他,突突突地跑了過來︰“我是籬落啊,你怎麼了,肩膀怎麼了!”
遲雪訕訕,悶了頭,憋半天憋得滿臉通紅。
想到這個,琥珀便覺得心酸,忍不住低低“嗚”了一聲。
“算了我們走吧。”半夏拍拍衣裳。
如果姐姐碧璽還在旁邊,能替她理理毛,那就更好了。
“狐狸……”總是到最後一刻,遲雪的潛力才會偶爾爆發出來,只一瞬間,似乎靈魂已經通竅。
從湖邊回來,琥珀找到她那個洞穴,化回原形,將頭擱在前爪,暖暖茸茸的,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大坑的旁邊,都是狐狸。”他道,因為心性純良,不能適應這怨氣,眼角慢慢滲出血來︰“坑里……,有一個女人,沒穿衣服,胸很大,是她……,一口咬下了莫邪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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