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蒼在凌晨前回到了二沙島的別墅,完成了當日的打卡。
然後他在二樓拐角的沙發那里坐了一會兒,面前是沒有擺放任何花束的花瓶。
他將不久前與夏澤笙相遇的畫面反復拿出來回放,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錯過,每一幀畫面都被放大。
這次再見夏澤笙,夏澤笙沒有那些精致的西裝、沒有了閑適的態度,甚至因為消瘦,沒有以前顯得光鮮亮麗。
可他好像被擦拭過的寶石,閃耀出璀璨的光。
茉莉花再不願意住在屬于自己的花瓶中,被迫等待別人的垂憐。漫山遍野的野蠻生長,將藤蔓攀扯在任何能達到的地方——還有什麼比這更美的景色嗎?
他無比確信,自己比以往更愛著這個人。
這不再是愧疚進而憐憫,不是來自上位者的施舍戲弄。
他只是單純地愛著這個人,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他都被深深吸引。
秦禹蒼振奮了一下精神,他上了二樓,從保險箱里拿出那份本應該屬于夏澤笙的心形原石,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畫起了草圖。
他沒準備就這樣放棄。
秦禹蒼來,秦禹蒼走,對于夏澤笙的生活好像沒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他似乎真的讓秦禹蒼死心了,因為後來他查了一下九霄和騏驥的情況,原來寫著他名字的那些地方,都變更成了秦禹蒼。
除此之外,夏澤笙的日常生活沒有太大的變動,一直忙碌在工作和生活之間。唯一有所改變的地方,大概是隨著他學習和練習的深入,設計的款式更精工了,也不止局限于吊墜一個品類,一些其他的款式上也有涉足。
從胡磊的店里采購了他設計款的商家出貨後陸續有回來拿貨的,一來二去,夏澤笙十二月的整體收入竟又有一筆不菲的獎金發下來。
夏澤笙拿著這筆錢想了想,整理了資料,去做了版權登記。
胡磊在金展購物中心樓上專門做的展廳已經完全弄好。在大概十六七層的位置,專門接待大客戶,給夏澤笙也設了一個大概半平米的櫃台做設計展示。
月底盛大開業的那天,請了不少大佬過來剪彩,許久不見的沈英珍也來了。
沈英珍從香港開車過來,作為臻美亞洲大區的總裁,他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禮。胡磊听說他來了,本來還在樓上同人聊天,連告辭都顧不上說,跑著下了樓,在門口客客氣氣地接了沈英珍,一路點頭哈腰地送他上了樓。
沈英珍進入展廳眼尖看到了在貴賓台處發放手信和資料的夏澤笙,他本來還在同胡磊聊天,忽然就戛然而止。
“沈老板也和夏澤笙熟悉?”胡磊問。
“抱歉,我離開片刻。”沈英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邊告辭一邊已經走到夏澤笙面前。
夏澤笙本來還在整理資料,遞出去的時候,被人接過,對方說了句“唔該”,聲音很熟悉,他一抬頭,就看見笑著的沈英珍。
“是你?”夏澤笙一愣。
胡磊多麼機靈的人,連忙就道︰“阿笙,你陪沈總逛一逛展廳。”
夏澤笙應了聲好,放下手里事兒,帶著沈英珍進去。
“听說阿笙卸任了董事長,又離開了廣州。原來是來了胡老板這里。”沈英珍有些喜悅,還有些擔憂,“以你的性格,想必離開的時候全然拒絕了秦禹蒼的幫助,如今來這里打工,生活還好嗎?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你既然知道我的性格,就知道不用問這個。”夏澤笙笑著回答。
沈英珍一愣,也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他低頭翻了翻冊子,問他︰“展廳里是有你設計品的櫃台嗎?”
“是,有半個。”
“帶我去看看。”
胡磊這個展廳佔了整整一層,三個大區,黃金k金、翡翠玉器,還有文玩串珠。
夏澤笙帶著沈英珍逛了一圈,沈英珍便停在了夏澤笙設計的半個櫃台前。他仔細打量了好幾件設計品,放下的時候對夏澤笙道︰“如果當時第一次在高珠會你把這些產品給我看。臻美和九霄合作,便不需要那麼多波折。”
“以我當時的能力,也做不出這樣的產品。”夏澤笙回答。
“現在也不算晚。我打算從胡老板這里簽一個單子,你這些產品量產的話,可以供貨給臻美,當然,國內和九霄合作的那部分也上架。”
夏澤笙遲疑了一下︰“你不用因為我們之間熟識,就特別照顧我。”
沈英珍有些好笑︰“阿笙,你是不是有些過于敏感了。你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共事還是很多的。你覺得我這樣的人,難道不會就事論事?臻美亞洲大區ceo雖然是我,但是我除了自己的個人情感因素,也需要考慮臻美的業績。生意就是生意,你說對不對?”
夏澤笙仔細想了想,緩緩點頭︰“你說得對。”
“你經歷了這麼多事,主導過兩個大公司的合資項目,又曾站在珠寶業的頂端,管理過大企業。不說別的,就說你親眼見過的高奢珠寶又有多少?你的眼界見識不是普通的設計師能夠比擬。你設計出符合用戶喜好的產品,那是理所當然的。”
沈英珍語調平和,但是每一句都切中要點,竟是夏澤笙從未想過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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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嗎……”夏澤笙若有所思。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些。”沈英珍笑道,“而且就算有人情傾斜,又怎麼樣?人脈、資源、關系……這也算是個人能力的一種體現,別人想求還求不來。你不要刻意回避這些加成,這既沒有意義,又束縛住了你的手腳。比如說,你現在听我說我要跟胡磊下單,你應該怎麼說?”
有些在心頭耿耿于懷的沉甸甸的東西,被沈英珍點撥後,輕而易舉地融化了一些。
夏澤笙想了想,道︰“那我只能請沈老板下一個大訂單,且保持長期的合作了。”
“你懂得變通就好。”沈英珍點點頭,問,“接下來什麼打算?”
“攢點錢,在金展一樓盤半個櫃台,注冊個品牌,自立門戶。然後再攢點錢,讀更好的學校。”夏澤笙道,“我學習以來,總覺得自己在設計這件事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不是一條容易的路。”
“是的。”夏澤笙道,“人生的長度不過幾十年,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太可惜了。”
他想過無數次接下來人生要往哪里走。
有些事情已經在心里有了答案。
這不是一條容易的路。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終點。
前面三十多年他過得隨波逐流,如今再因為事情困難就猶豫不決,原地躊躇,只會浪費了這大好的光陰。
沈英珍看他,突然感慨道︰“阿笙,你真的很好。”
夏澤笙有些困惑他這個評價的原因,沈英珍卻搖頭說︰“沒什麼,就是感慨一下。”
展會門口響起鑼鼓聲,又有舞獅隊開始在門口舞獅。
阿豪在前面招呼夏澤笙過去幫忙,夏澤笙道︰“展廳剪彩要開始了,我過去一趟。”
“你先忙,我自己再逛逛。”
按照廣東的傳統,舞獅隊在樓下上了花樁,釣了節節高上的生菜上樓,胡磊給獅頭點了楮,便有禮儀小姐彩帶在展廳門口。
胡磊請的幾位當地有關部門的大佬們一起剪彩,又給大家發了紅包,便算是正式開張。
展廳中央設了展台和講解員,展示本期珍品。
待眾人入內後,安排了座椅,沈英珍自然也有一張,他坐下來聆听,不一會兒夏澤笙已上台,推薦自己設計的珠寶。
此時身邊的座位便坐了人。
他回頭一看,是秦禹蒼。
“來得正是時候。”他說。
秦禹蒼回了一句︰“還好趕上了。”
他們又都沉默起來,回頭去看台上的夏澤笙。
所有人都在看夏澤笙,他那麼閃耀,怎麼會被忽略。就算現在只是在水貝滾打,然而看著他,就會相信他總有一日會達成自己的目標,站到真正屬于自己的舞台上。
過了一會兒,沈英珍忽然開口︰“我有時候很羨慕你,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擁有過什麼。”
秦禹蒼沉默。
“我有時候想不明白,你的條件得天獨厚,為什麼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沈英珍道,“我甚至以為,這次我來,也許能夠找到一些機會。”
秦禹蒼還是沉默。
“阿笙很好……”沈英珍又說,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但是我得不到了,對吧。”
秦禹蒼終于開口了︰“夏澤笙不是能夠被人‘得到’的獎品。”
“你說得對。看來你已經有所反省了。”沈英珍站了起來,離開展廳的時候,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夏澤笙,然後他對秦禹蒼說,“希望你未來真的學會珍惜。”
活動結束的時候,夏澤笙沒有再看到沈英珍,等到收拾完現場,展廳關門後,他下樓,倒是在樓下看到了大概有小一個月沒有見到的秦禹蒼。
這次秦禹蒼很直接,上前對他說︰“我想請你吃飯。”
“我……”
夏澤笙還沒有開口就被秦禹蒼打斷︰“阿笙,我帶來離婚協議過來。”
他把捏在手里的文件袋遞到夏澤笙面前。
“我可以用‘在這份離婚協議上簽字這個條件’邀請你跟我共進晚餐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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