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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劫數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洗雨疏風 本章︰146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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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清宵漏斷,曉鼓殘鐘,驚散了游仙夢……幽歡密寵,嘆往事從頭一霎空……”戲台子上生旦咿咿呀呀唱著,台下賈赦同著賈珍等人吃著喝著,好不愜意。

    “過些時日,便是你父親的壽日,不知你預備怎麼個辦法?”賈赦喝了一杯酒,忽然想起一事來,忙忙問著賈珍。

    賈珍听了,笑了一笑,回說道︰“我父親早吩咐了,家里事多人雜,難免擾了他的清修,就不回來了。他既不回來,我也不好大操大辦,打算和往年一樣,請了親戚過府吃吃酒看看戲,熱鬧一日罷了。”

    賈赦知道賈敬是個一心成仙不問俗事的,不回府過壽,也都快成了例了,倒也不怎麼在意,只是說道︰“若是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說,我打發璉兒——”

    話才出口,就見著一個小廝跌跌撞撞,上氣不接下氣的飛跑了過來,嘴里嚷道︰“老爺,老爺,太太不好了。”

    在座諸人都駭了一跳,賈赦手中正握的酒杯,听見這話,一下子松了手,也顧不得古樸精雅的白瓷酒杯跌了個粉碎,急急喝止道︰“什麼好不好的?”

    那個小廝喘了一陣,氣略順了些,才忙回說道︰“是太太,太太快不行了……老爺快過去罷。”

    賈赦一听,不覺轟了魂魄,一甩筷子,飛也似的跑了出去。賈珍也唬得不輕,見了賈赦去了,忙不迭就要跟上去,可一想,又止住了,隨手尋了個婆子告訴了一聲,才追著賈赦去了。到了邢芸院子,屋里已是哀聲愁雲,一片悲聲,才取了名字的小姑娘似也覺察到了什麼,號啕大哭著。

    賈赦只見著邢芸躺在榻上,臉色如灰,嘴邊尚有一抹血痕,竟似死透了,惟有心口還殘余些許余溫。賈赦萬不想到先還打發人傳話過來的邢芸,不過盞茶功夫變成了這樣,心中雖有萬千郁氣,到了此時也隱隱難受起來,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再是怎麼也有些許微末情分在。

    賈赦嘆了口氣,問著屋里丫頭道︰“方才翠雲來傳話,她還好著,怎麼這一會子功夫就成這樣了?”屋里的丫頭慌得跟什麼似的,忙回道︰“方才桂葉姐姐泡了盞茶給太太,太太喝了一口,沒一會就吐血了,然後……”

    賈赦听得那丫頭這麼一說,還有什麼不懂的,心中猜想,必是邢芸在府中肆意妄為得太過,賈母和王夫人也不打算再忍下去,索性一杯茶要了邢芸的命。

    饒是賈赦往日再怨恨邢芸暴戾張狂,也不禁惻然淚下,腦海里更是左思右想,邢芸好歹是這府里的大太太,就這麼丟了命,日後他要是……是否也會被人一杯茶送上西天。

    賈赦這麼一想著,心中警鈴大作,著急的喝問丫頭道︰“桂葉呢,又到哪兒去了?”“我命人拿下了。”

    賈母顫巍巍的站起來,用拐杖柱了柱地,嘆氣道︰“到底關著人命,這屋里的丫頭又都是你媳婦的心腹,也不好輕易處置了。”

    賈赦握了握拳,心灰意冷道︰“我知道了,只是她到底是府里的大太太,如今這樣,總該請了太醫過府瞧瞧?”

    王夫人正拿帕子抹淚,听見這話,如何不明白賈赦這話里的意思,忙含淚說道︰“老太太同我一听見人傳話,便命人請去了。這會子,看著大太太這樣,我心上委實難過,怎麼說,她這歲數,雖不年輕,也未到……怎麼就……”

    說著說著,王夫人就落下淚來,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賈赦便是明知王夫人這是貓哭耗子,也無可奈何,只得跺了跺腳,拿著一旁丫頭出氣,破口大罵道︰“你們都是怎麼侍候的?你們太太若是有事,你們也別想活。”

    賈母見賈赦氣得厲害,忙勸道︰“你別太著急了,你的身子要緊的,倘或氣壞了,是叫我心里好受麼?你媳婦不似個短命的,這或是一時不好罷了。”

    說話間,已有丫頭報太醫來了,丫頭媳婦們慌忙躲避,賈母皺了皺眉,不滿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快叫太醫進來。”

    一會子太醫來了,見這一屋子人圍著,也知是府中貴重的女眷,故而也未多言,側著臉不多打量,搭了一陣脈,細問了幾句,就欲退出去。賈母忙問道︰“王太醫,我這媳婦究竟怎麼回事?可是誤服了什麼?”

    王太醫嘆了一嘆,低頭垂眼地回說道︰“據我說診的脈象上看,並非是誤服了什麼,倒有些內里虛勞,淤血妄行……應是血癥,若是未曾猝然昏厥過去,倒還好可醫,如今癥候已成,心不統血,論脈氣已無甚生機。學生勉強開上一方,且試上一試,要是大太太用了藥,甦醒了過來,或可一救,若不見效,還請去另尋高明。”

    賈母听得直搖頭,忙說道︰“我這媳婦素來健壯,從來不是那等單薄人,如何會這般凶險?”

    那王太醫忙拱手道︰“這血病于內,最是危急駭人,傾刻即逝的不再少數,有的雖癥候不顯,用藥多時,亦難救回——”

    賈赦听見這話,慌忙向著王太醫說道︰“還請開個方。”王太醫揮毫寫了一張方子,賈赦一邊命人去抓藥,一邊又打發賈璉去尋醫,驚惶之態不必細訴。

    賈珍等人見狀,也忙幫著問診,又恐著醫生不見效,連帶著薦了神婆道姑來。

    怎奈,這病勢凶險,無論名醫聖手皆束手無策,皆道是不中用,不敢擔承一二。

    那些道姑神婆便是畫了萬道神符念了千遍經書,也不見起個效用,益發叫人無可奈何。

    眼見著連那吊著氣息的也微了,賈赦越發亂了手腳,在屋里跌著足,一會子罵賈璉不盡心,一會子恨丫頭服侍不好,那般作勢,竟是要吃了人肉去。

    府里諸人不得已,又將王太醫請來瞧看,王太醫听著藥不見效,臉色也就難看起來,又診了一回脈,搖了搖頭,說道︰“除非有意外,否則大約就這一兩日光景了,這方子學生是開不了。”

    說罷,回絕了要送他的賈璉,自去了。听見王太醫這話,府里的人也知道是不能救,雖有王夫人等諸人暗中稱願的,但其他人不免想起邢芸在時的諸般好處,悲從心來,哭個不了。

    迎春姐妹幾人早已得訊趕來,見此情狀,探春惜春還罷,不過觸景傷感,唯有迎春,想起邢芸在時,待她的恩情來,如今邢芸替她張羅的屋子尚在,人已萬事不省,禁不住淚珠滑下,傷心難抑。

    眾人哭了一陣,王夫人哽咽著向著賈母道︰“大夫既說這話,大太太這病恐是不能痊了,我說句得罪人的話,大太太這病來得急,要治備的東西也該叫人……”

    王夫人說到這里,就咽住了,低頭用帕子擦著眼。

    賈母听了,也紅了眼圈,嘆著氣對鳳姐兒道︰“你婆婆好歹生了你妹妹,別委屈了她,她平日愛的那些東西,都給她帶了去,留下來反叫人看了傷心。”

    鳳姐兒縱是滿肚子疑雲,見賈母指到她頭上,也不得不止住哭聲,應說道︰“老太太放心,孫媳知道的。”

    一時鳳姐兒領了眾媳婦動手,命人張羅衣裳物件,又讓賈璉領人預備後事。賈府這等富貴人家,雖事來得急,但有銀子何事不能辦成,且一家子老少爺們皆肯出力,諸事盡心,極成體統。

    待知東西已治齊全,賈赦心酸難止,益發忙亂,心煩意亂之下,竟出了賞格催促著下人四處張貼,希求名醫,一會子功夫竟有三四個大夫來瞧,卻不曾有人能下筆寫方。

    賈母和王夫人自然是不贊同的,可看賈赦神色,也不好駁斥,只得隨賈赦去了,倒是賈政不忍見賈赦為一婦人大作文章,故勸著賈赦道︰“大太太這病出于不意,既然醫治不效,想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便是大太太若知道大老爺為此著急,想來心里也是不安的。”

    賈赦听了賈政這話,不覺氣狠了,一口氣梗住喉嚨,身子晃了晃,竟倒了下去,幸而身邊丫頭婆子眾多,將賈赦扶住了。

    這廂兒賈赦尚未喘過氣來,那廂兒外面已有人亂跑著報道︰“不好了,那全哥兒趁人不備跑回家去了。邢家人听全哥兒說咱們府上害了太太,已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賈母一听,便咬了牙,心里恨毒道︰這喪門星,便是要死了也不消停。

    “我們邢家的人還沒死絕呢……殺人償命……今兒要是不給我們個說法,就是告上金鑾殿也絕不罷休,我們不信,這世上就沒個講公道的地方了。”

    說是邢家人,其實無非是些族里遠親,听得這事,鬧哄哄糾了一伙,擁著邢夫人的妹妹和邢德全,借討公道的名兒來尋便宜。

    鳳姐兒自是不願出面應付這些人,隨便使了個眼色,便讓林之孝家的等人出面同邢家來的女眷們商談。

    誰知邢家人見來人不過幾個奴僕,越覺被人看輕了,怒從心來,扯著林之孝家的等人的衣裳,亂亂推嚷道︰“你們是什麼下賤玩意兒,配同我們說話,原來我們家大姑娘在你們府里,就受這樣的欺……充什麼書香門第……”

    可憐林之孝家的等人,打小兒錦衣玉食,雖是奴僕,比外頭的主子還強些,如今被這些惡形惡狀的人逼迫著,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暈倒過去。還是賈政鐵青著臉站出來,厲聲道︰“咱們府上從來是安分守法,大太太這病原是急癥,你們既說是謀害人命,咱們就到官府去說理去。”

    邢家人鬧事也無非是謀個好處,听見要到官府,也隱隱有些退縮之意,只是既鬧上門來,若就這麼縮回去了,未免為人所笑,于是仍舊不依不饒,唾罵不止,只道賈家勾結了官府,謀害人命。賈政那是個天生迂腐性子,听見這話,決忍不得,于是竟打發身邊的小廝去有司衙門請人來。

    這京中衙門多都和賈王兩家有舊,且又有太醫的診書,自是將邢家人視作上門訛人的無賴,申斥了一番。

    邢家人見謀劃不成,雖不曾得好,亦不肯罷休,又哭又罵,口上說著恐邢夫人去了,賈家害了�姐兒,貪墨了邢夫人的嫁妝去,逼著賈家將邢夫人的嫁妝還出來,又有那等眼里見不得富貴的,趁著府里忙亂,順手藏匿了些許物件。

    賈母替賈赦娶親時,原想著邢家家世不好,甚好拿捏,如今見了這勢態,才知這小戶人家的可惡,益發厭憎,只恨不能立時一卷破草席將邢芸扔出去,偏邢芸一口氣始終不下,不能讓賈母如願。

    兩家人撕扯了好一陣子,因邢芸未斷氣,邢家又不敢徹底得罪了賈家去,且又賈珍賈蓉帶著人好酒好肉招呼著,全了些顏面,故而兩家協商了半天,邢家人抬了邢夫人陪嫁的釵環衣物回去,余下的東西,都留給邢芸生的女兒,邢芸去了,賈家要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林林總總,不一而舉。

    等到邢家人去了,已然是夕陽西下,眼瞧著邢芸毫無指望了,可就是還有一息尚存,又因太醫說了這一兩日光景,眾人恐賈母熬夜傷神,故而勸了賈母離去,王夫人雖是妯娌,但因有賈赦等人在此,亦不好久留,便帶著李紈探春惜春,隨賈母等人去了。

    賈珍等人因忙了許久,也不便多留,自回府去了。

    賈赦和賈璉鳳姐兒迎春等人守至夜深,終是乏了,吩咐丫頭婆子們好生照管著,也去睡了。

    賈赦本來忙了一天,又因邢家人之事頗受勞累,一挨著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

    夢中忽見房門一開,邢芸言笑晏晏,踏著月光走進屋來,走到床邊,推著賈赦笑說道︰“老爺,別睡了,陪我說說話兒。”

    賈赦揮了揮手,疲倦不已,閉了眼楮道︰“別鬧了,我乏得很,且讓我睡一會兒。”

    邢芸一听,登時不見笑容,現出那夜叉臉色喝罵道︰“你老娘害死了我的命,你還想睡覺。賈恩侯,你這短命的,不如隨我一並去了。”

    賈赦神魂未定,驚得一頭翻了起來,這才醒覺是夢。

    忽而一陣驚呼吶喊之聲,往窗子外一望,只見火光沖天,才知竟是失了火,忙開門往外走。

    到外頭一看才知,那火光連綿,竟已成了陣勢,偏今晚上不知為何,又吹起了大風,天干物燥,火助風勢,益發了不得,瞬時間燒紅了大半個榮國府。

    府中號叫喊哭之聲,更是不覺于耳,鳳姐兒和賈璉兩人年輕,原比旁人要睡得晚,且心上又存了事,一晚上不曾睡好,故而火燒了不久,便被人驚醒,起來慌慌亂亂的指揮著人救火。

    只是夜里風大,且因白日鬧了一天,府里下人多睡得比往日沉些,待被人喊醒過來時,火大風狂,照得連人臉上都是火光,已是潑水不能滅。

    各房的主子丫頭婆子小廝,都慌了神,一面哭喊著人救火,一面慌亂得搬運著箱籠衣被等物,倉皇往外逃去。

    鳳姐兒眼見著火要燒過來了,一邊命著平兒帶人將東西搬出府去,一邊對賈璉道︰“這火眼瞧著越燒越旺了,也不知老太太大老爺那兒是何情形,我去瞧瞧老太太,你去看看大老爺。若是火不能滅,這麼一大家子人,可怎麼是好?”

    賈璉眼見火竄上了房梁越燒越凶,風勢又不曾減弱,眼瞧著就要朝他們所站的地方撲過來,也知這火怕是不大好救了,唯恐賈赦有什麼萬一,向著鳳姐兒說道︰“你小心些,好歹勸著老太太她們姐妹們先出府去。”

    鳳姐兒听了賈璉這話,心里比喝了蜜還甜,眼楮掃了掃周圍慌亂的人群,白了賈璉一眼,說道︰“還用你說,快去吧。”

    賈璉這才領著人往賈赦院里去了,到了賈赦院中,賈赦正看著火光,賈璉一見賈赦便道︰“老爺快隨我出去,這火已是從西邊燒過來了。”

    賈赦一听就失了色,想起方才做的夢,心下暗道,邢芸這人本就有些古怪的,別是賈母真的害了她,她一發起了性,不管不顧縱火燒府來作報復。

    這麼一想,賈赦又想起邢芸雖氣息微弱,但到底未斷氣,難保日後不會醒過來,益發心中難安,忙問著賈璉道︰“你可派人去接你母親和你妹妹了。”

    賈璉這才想起,邢夫人病著,�姐兒也無人照管,忙答道︰“父親放心,兒子這就領人過去。”

    賈赦听賈璉如此說,想來院中其他人也未得消息,一邊讓賈璉去接人,一邊打發人去通知賈琮迎春並一眾姬妾。

    賈璉到了邢芸屋中,只見得丫頭婆子亂作一團,在院子里打著轉,一會子想往外跑,一會子又恐火熄了。賈璉見狀,忙罵道︰“這都什麼時候,你們還呆著不動,快抬了太太,同我出去。”

    眾人听說,嚇得都應不了聲,腿肚子一個勁發顫,想往跑都跑不動,幸而賈璉是經事的人,知道此刻亂不得,安排了丫頭們去搬箱籠,又命人弄了竹椅子來,命婆子們抬了邢芸出去。

    這一通忙過,賈璉又想起還有一個小孩子不曾見到,忙不迭又是尋人問又是遣人去找,才知道因照顧慣了的桂葉木香兩人不在,小孩子一直哭鬧,被迎春接去照顧了。

    賈璉又忙亂著打發人去接迎春他們出府。

    且說鳳姐兒領人才至了半途,便見著賈母和王夫人被人攙扶往這邊過來,口里念著佛,腿上打著哆,說不出有多狼狽了。

    寶玉傻呆呆的被丫頭夾扶著,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兩個眼楮紅紅的,顯是被煙燻著了。

    探春還算有幾分膽氣,並不要丫頭攙扶,牽著惜春的手,低頭走走,幾個丫頭拿了些包袱在後頭跟著。

    鳳姐兒也顧不得多說,忙向著賈母道︰“我正要去找老太太呢,這火起來了不得,老太太還是先出府避一避吧。”

    王夫人听見,這才看清了跟前人是誰,忙追問著鳳姐兒道︰“寶丫頭和你姨媽那兒呢,可派人去通知了?”

    鳳姐兒听見王夫人不問別人,只問薛姨媽寶釵母女,也不問問李紈賈蘭,心里隱隱就有些不自在了,面上卻笑道︰“太太放心,薛姨媽住的梨香院,原就有門通街,這火勢如此了得,她們豈有不知道,想必早知道了。”

    王夫人听了,想想也是,梨香院既通著街,薛家人倒比府中人方便許多,本欲不再多問,可轉念一想,又心疼起財貨,忙問著鳳姐兒道︰“府里的庫房可燒著沒有?可派了人去救火。”

    鳳姐兒本來忙了半天,且心里惦記著大姐兒,一听王夫人這話,就沒由得來氣,故作訝異說道︰“太太還問我,我瞧著那火竟是從正房那邊燃起來的,濃煙烈焰的,听說連屋子也燒塌了。這火勢又大,府里又亂,運水澆還來不及,怎知庫房的情形。”

    王夫人氣了個倒仰,可又拿鳳姐兒沒法,眼楮如刀一般剜著鳳姐兒。

    忽然一股子熱風吹來,濃煙一竄, 里啪啦的一陣響,眼瞧著幾間屋子被燒垮了,那火勢又近了許多,眾人見勢不妙,七跌八撞,忙忙往府外去了。

    才到了府外,就見著火龍席卷著,將這一帶的房屋都點著了,朝天吞吐著烈焰,在榮國府里盤旋舞動。

    隔壁寧國府也瞧見了榮國府的火勢,本欲遣人來幫忙救火,奈何兩府相連,火勢雖是從正房燃起,但火龍盤旋之下,竟是從王夫人院子里燒到了隔壁的會芳園。

    賈珍唯恐連宗祠也著了火,忙忙亂亂打發人滅火還不急,如何有余力來幫忙救火。

    只是派了賈蓉賈薔來接榮國府諸人過去安置,賈母等人經了這一場火,心有余悸,能得個妥當地方安置也好,又過了一會,後廊上的賈氏族人見著失了火,火勢久久不滅,忙來幫著救火,官府里也來了人壓場,奈何那火竟是被銅牆鐵壁圍著一般,燒得甚是痛快,傾刻之間,又燒塌了幾間屋宇。

    賈赦眼見著屋宇化為灰燼,淚如雨下,跌足哀嘆道︰“蒼天啊,我榮國府一門老少究竟作了何孽,要遭此等報應。”

    賈璉賈政听聞,亦是傷情,難受至極。

    過好一陣兒,會芳園的火熄了,賈珍唯恐死灰復燃,命人下死命潑著水,直把地上都澆成泥塘子,才罷了手。

    又過了一會兒,薛蟠帶著薛家的伙計也來幫忙救火,又兼著榮國府里出了重賞,外頭不少人听見有銀子可拿,不要命的潑水救火,到了天明將明,榮國府的火才終于被撲滅了。

    只是偌大一個榮國府,除去賈赦的院子和外書房還算完好,其他地方幾乎已是斷壁殘垣,別說住人,就是將地上的燒結了塊的磚瓦清出來,亦要費許多工夫。

    好在眾人多少搶了些箱籠財物出來,才不至于連賞人的銀錢也拿不出來。

    賈璉出去給了賞銀,又借了寧國府的地盤,擺酒席請了幫忙的族人百姓吃酒,這一通忙過,又到榮國府去踏看了一番,見庫房雖也被燒了,但程度並不嚴重,里頭的金銀只被燒化了一小部分,留下幾個心腹看守著,賈璉才回寧府來回稟賈赦和賈母。

    只听得賈璉道︰“房子大半都燒壞了,如今還有不少地方冒著煙兒。

    牆也塌了不少,沒塌的牆上也被燒裂了口子。地上滿是熱氣,恐怕還得防著死灰復燃?”

    賈璉說得沮喪,賈赦的臉色也越听越難看。一旁的賈珍看在眼里,忙上來寬慰道︰“這會子火已熄了,大家人無事就好。”

    尤氏拍了拍胸口,說道︰“可不是,這火燒得嚇人呢,我看那會芳園里,火舌直竄,連樹都燒枯了不少,嚇得我心都跳出來了,這會子還顫著呢。東西算什麼,人是最要緊的。”

    說了這話,尤氏似想起什麼,又詫異道︰“說來也奇怪,這火究竟是怎麼燒起來的,按說各屋里都安排有人守夜看燈火,便是走了水,也該早有發覺,如何就大意了?”

    賈母听了也生了疑,只問著眾人道︰“出來的急,我眼楮也不好,也沒看清楚是哪兒失的火?你們誰瞧見了。”

    眾人被賈母這一問,也有些呆住了。

    尋思了一陣,才有寶玉的奶娘李嬤嬤說道︰“我瞧著是從寶玉屋里最先燒起來,燒了好半響兒,也不見丫頭喊人救火,我進去一看,寶玉躺在炕上,大小丫頭也倒在炕上睡著,桌子上滿是酒菜,那火順著屋里的帳子一氣兒燒到頂上。我慌忙喊人來背了寶玉出去,又命了婆子們弄了水去救火,沒想到已是來不及了。偏昨晚上風也大,火星兒四處亂蹦,連帶著其他地方也燒起來了。”

    寶玉屋里?賈政一听,火冒三丈,他就知道,寶玉不是個好東西,平日不讀書吃胭脂也罷了,如今竟把榮國府也燒了。

    賈政氣一上來,也顧不得賈母在場,順手抓了個東西,便劈頭蓋臉的往寶玉打去,罵道︰“我打死你這個孽障,你這個畜生,是要氣殺我也。”

    可憐寶玉稟性柔弱,經了這一場火,早已膽戰心驚,再被賈政這惡形惡狀的一打,越發嚇破了膽子,礙了兩下打竟暈了過去。

    王夫人急忙將寶玉摟在懷里,怪責賈政道︰“這屋里的丫頭不盡責,寶玉如何知道?你只怪他,要打死他,怎麼不想想,倘若救得不及時,寶玉這命也沒了。”說著,王夫人益發心疼,忍不住落下淚來。

    李嬤嬤听了這話,也忙應道︰“太太說的是,這事原也怪不得寶玉,他屋里那些小蹄子,多欺著他好性兒,胡作妄為。往日我在寶玉屋里,還管上一管,如今我不大進來,襲人那蹄子又是個愛裝妖的,可不一個勁兒竄著丫頭們鬧,好討寶玉喜歡。”

    賈母听了,因說道︰“我瞧著襲人素日還好,也肯勸寶玉,才將她給了寶玉,怎麼如今也不好了?”李嬤嬤平日只恨沒處下話,眼下賈母問起,怎有不說的,忙忙添油加醋的告訴賈母道︰“昔日我瞧著襲人也好,服侍寶玉也盡心,哪知我一出去,她就顯了形。平日由著寶玉屋里的丫頭們鬧,從來不管束小丫頭,有那麼些小丫頭襯著,這屋里可不就她一人賢良了。誰要是礙了她的眼,那更了不得,非哄著寶玉……”

    王夫人听見這話,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尤氏瞧在眼里,忙笑勸道︰“媽媽怎麼不早說?不過幾個丫頭,既是不好,就該打發出去。如今惹出了事端,媽媽才說這話,也遲了些。”

    李嬤嬤听說,滿肚子的話都堵住了,訕訕道︰“我這不是怕說了,也沒人肯信麼,哪知道會出這樣大的事兒呢?”

    眾人听了這話,也無話可說,誰都知道寶玉屋里人多事兒少,丫頭養得小姐似的,誰知道會成這樣呢。賈母臉色發灰,嘆了口氣道︰“這些丫頭不做事,留著也沒用,都叫人賣了吧。”

    王夫人恨恨的應了一聲,下定主意,要把那幫小蹄子發賣得遠遠的,一輩子也別想再回京來。

    賈赦听見火是因寶玉屋里而起,心情越發糟糕,本想起身離開,可想起了一事,不得不鎖眉問賈璉道︰“府里可有什麼人傷著沒有?”

    言下之意,是擔心府里燒死了人。

    賈璉也听了出來,忙回道︰“老爺只管放心,昨兒火雖大,但發現還算快,只是有幾個救火的奴才被火燎傷了,其他人都無甚大事。”

    賈赦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心才放了一半,一個奴才就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大聲嚷嚷道︰“不好了,大太太身邊的陪房丫頭敲了登聞鼓,說是要告咱們府上為謀財害死大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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