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莊。</br>宋惜月喝了一碗藥，撐著困倦的身子坐在燈下，將看完的信件收了起來。</br>一旁的桑鹿打了個哈欠，道︰“前陣子這個時間我們都睡了，一下子熬夜，還真有點不習慣。”</br>听了這話，宋惜月笑了笑，聲音帶著七分的虛弱︰“沒白熬，陛下和王爺一到南境，那些躲在暗處的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br>“昂，不就一個郭家嗎？”</br>桑鹿百無聊賴︰“與他們扯得上關系的那些人，本來也摸得差不多了，宋如海是個蠢的，我早說他肯定什麼都不知道。”</br>“還有楚遠霖。”宋惜月拿起火筷子挑了挑燈芯，道︰“如今在錦城掌軍的是楚雲泓，錦城的兵權也被陛下收了回去，楚遠霖陪同南下以後要一同回京。”</br>“秋後算賬呀？”桑鹿“嘖嘖”幾聲︰“我說當初你那麼篤定談老師留在錦城不會有事，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br>“不過蠻管用的。”</br>桑鹿至今一想到在錦城的時候差點被人送了男人，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br>看她這樣，宋惜月忍不住笑了笑︰“你還有幾天？”</br>桑鹿聞言，看了她一眼，隨後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平躺著翹起腳看著天花板，道︰“你好起來之前是不會走的。”</br>宋惜月听了這話，頓了頓後，道︰“小鹿，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br>這段時間以來，她和桑鹿朝夕相處，深刻地感受到了桑鹿身上與她完全不同的地方。</br>而正是因為她看到了桑鹿身上這些不同，她才在顧潯淵死之前，對未來生出了一點點期盼。</br>曾經她以為她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這條爛命注定就是要和顧潯淵和賀蘭承賢同歸于盡的。</br>但認識桑鹿後，她發現女子並不是嫁錯了一個人就毀了一輩子。</br>于是，她不知不覺間逐漸沒了同歸于盡的念頭，一點點將自己從那樣的結局里抽離出來。</br>依照她最開始的想法，白嬌嬌會死在顧潯淵的手里，而顧潯淵會死在她的手中。</br>為了不牽扯宋家，帶累宋氏滿門的名聲，她在殺了顧潯淵之後，會把院中的姐妹都遣散，一把火將顧府上下連同她自己燒個干淨。</br>她本就不想活。</br>是在桑鹿的身上看到無限可能之後，才從滿腦子自毀的念頭里，拔出了一點點求生的渴望。</br>所以，她很想知道，桑鹿未曾提及的那個世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才能孕育出她這樣堅持獨立，灑脫颯爽的女子。</br>“其實我們那兒也不好。”</br>桑鹿想了很久後，才緩緩道︰“可能你不相信，我們那兒也重男輕女。”</br>“重男輕女？”</br>“對呀，我們那兒雖然是一夫一妻制，但延續了上千年的男尊女卑思想在很多人的腦子里依舊根深蒂固，他們覺得不生一個耀祖全家就完蛋了。”</br>“耀祖是什麼？”</br>“對這類家庭中唯一的兒子的一種戲謔稱呼，當然，是貶義的。”</br>桑鹿說著，嘆了口氣︰“宋姐姐，你覺得我很好，是因為我性格強勢，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目的明確且永遠把愛自己放在第一位，對嗎？”</br>“嗯，是這樣。”</br>“可你不知道，我是個棄嬰。”</br>听了這話，宋惜月一愣，眼楮不自覺地睜大，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br>桑鹿繼續道︰“我是家里第三個女兒，出生在大雪天，生下來就被丟在醫館門口，听撿到我的人說，我那會兒已經凍紫了，是醫護站的人把我救回來的。”</br>“我那個年代，被遺棄的女嬰很多，福利院也因為人太多了不收，所以我和很多姐妹都是在醫館長大的。”</br>“醫館院長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從小我就知道，我們這些被丟在醫館的女孩子，都是靠院長媽媽自費養大的。”</br>說到這里的時候，桑鹿頓了頓。</br>宋惜月看著她的眼楮一點點紅了起來。</br>隨後，她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道︰“院長媽媽原本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為了養我們這群沒人要的棄嬰，她的丈夫不堪忍受與她和離了。”</br>“我有很多姐姐，我的姐姐們長大以後幾乎都選擇了回到醫院，為院長媽媽分擔養我們的壓力。”</br>“可是後來，有一個姐姐離開了，她說她要去做那個男人的好妻子，不打算再當醫生。”</br>“院長媽媽很失望，和她談了幾次，她都堅持要放棄醫生回歸家庭，院長媽媽最後讓她走了。”</br>“後來，那個姐姐被她的丈夫打斷了腿，她被送到我們醫院搶救的時候，院長媽媽心疼質問她的丈夫怎麼能這麼做，並且讓我們馬上報案。”</br>說到這里，桑鹿的嗚咽聲已經有些壓制不住了。</br>宋惜月沒有上前安慰，而是默默坐在一旁，做一個沉默的傾听者。</br>同時，內心也隱隱有了一些猜測。</br>桑鹿閉上了眼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吸了吸鼻子後，道︰“那個男人听說我們要報案，抄起椅子就砸在院長媽媽的頭上。”</br>“那時候是深夜，只有我和兩個姐姐跟院長媽媽在手術室外，我……我沒拉住那個男人。”</br>“醫護站的姐姐們很快趕了過來，但院長媽媽還是……還是……”</br>桑鹿說不下去，緩了好久後，才嗚咽道︰“院長媽媽那時已經六十歲，椅子砸斷了她的頸骨，她又被那男人踹碎了脾髒，最後搶救無效死亡。”</br>“而那個被打斷了腿的姐姐醒來後，以院長媽媽養女的身份，對她的丈夫出具了諒解書。”</br>“我的院長媽媽死了，死在一個心疼女兒的夜晚。”</br>“凶手卻因為她那戀愛腦的養女，最後只用坐八年牢。”</br>桑鹿說完，翻了個身，看向宋惜月︰“我去過很多世……地方，我認識了很多個姐姐，我努力做任務，不僅是為了回去，還是為了院長媽媽。”</br>“宋姐姐，你是第一個覺醒的戀愛腦。”</br>說到這里的時候，桑鹿笑了起來︰“也是第一個發現我身份的女主。”</br>宋惜月還未從院長媽媽的故事里回過神來，就忽然听到了這句話，不由得怔了怔︰“院長媽媽會活過來嗎？”</br>桑鹿正要回答的時候，電弧在她的頭發絲兒之間游走，耳邊是系統瘋狂的警告聲。</br>她看著宋惜月哭紅的眼楮，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br>“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