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收起臉上的笑意，輕輕點頭，示意秦明繼續說。
秦明沉默片刻，緩緩道︰
“我承認對于高大娘子是有些喜歡，但這種喜歡，更多的是喜歡她的美貌，這點兒喜歡實在是過于膚淺了。”
“而她那份孤傲和任性，實在是與我府上風氣格格不入。”
秦明頓了頓，繼續說道︰
“更重要的是，她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竟只憑他人的只言片語，就懷疑我是昨晚的幕後真凶，這一點實在是太傷人了。”
“這也足以證明，她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
“倘若她再被旁人挑撥，那我將其留在府中，豈不是很危險？”
長孫皇後听罷，沉默了片刻，隨即白了秦明一眼，緩緩道︰
“你想要退掉與幽若的婚事，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高履行，對不對？”
秦明聞言，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如今，橫亙在他與高幽若之間，除了他與高履行之間的舊怨，還有秦明對高士廉的不滿。
畢竟，經過李淵的點撥，秦明突然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他總算想明白今天中午那股怪異之感來自哪里了，那就是高士廉身為李世民的幕僚，豈是那麼容易就被人蒙蔽的。
就算他懷疑自己，也不該讓高幽若當眾揭穿這一切。
李淵離開後，秦明甚至喚來了長孫沁羽，詳細詢問她探望高履行的經過。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
長孫沁羽今天根本就沒有看到高履行本人，甚至早在高幽若剛開始質問他的時候，
長孫沁羽和高士廉夫婦便已經趕到了院門口。
只是她一直被高士廉攔著，這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出現。
這些足以證明，高士廉在仁安醫院的所作所為，皆是有意為之。
其目的，無非兩個，一是為了驗證秦明是否是真凶；
二是為了坐實秦明的“嫌疑”。
如果秦明不能當場自證，那高士廉便可掌握了主動權。
哪怕事後追查到真相，並非秦明。
高士廉也只需要坐實秦明的嫌疑，便可散播謠言，以此來抵消高履行之前犯下的罪責，讓高履行重返官場。
只可惜，他萬萬沒想到秦明會用鑌鐵給護衛打造兵器，這也使得他的謀劃徹底泡湯了。
秦明現在甚至懷疑，那名護衛和高履行的“供詞”都是假的。
昨晚刺殺之人用的，本就不是和秦府馬刀相似的兵器。
這一切從始至終，皆是高士廉計謀的一環。
目的︰就是博取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同情。
至于，高幽若能否獲得秦明的原諒，甚至能否繼續留在秦府，高士廉也許根本就不在乎。
如此想來，那個看似清冷孤傲，實則驕橫跋扈，胸大無腦的嚶嚶怪，
也不過是高士廉棋盤上，一枚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罷了。
長孫皇後見秦明半天不說話，自以為她說中了秦明的心事。
于是，她輕嘆一聲，緩緩走到廊道邊緣，仰起頭望著天邊的明月，語氣悠悠地說道︰
“明哥兒，你知道嗎？”
“自打得知你遇刺的真相那天起，本宮就一直對你心懷愧疚。”
“每每想到你在戰場上，立下赫赫軍功都能安然無恙，卻差點殞在自家人的刺殺中，本宮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秦明聞言，心中微微一震，隨即抬頭看向長孫皇後。
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柔和，眼中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憂傷。
長孫皇後深吸一口氣，轉而凝望著秦明，她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語氣哀傷道︰
“本宮那些日子，甚至都不知道，你回到長安後，該如何去面對你。”
她停頓了一下，眼里突然蒙上了一層水霧。
“再後來沖兒死了，履行也下落不明。”
“本宮深知你心地善良，絕不會將個人恩怨，牽扯到無辜之人身上，故而便萌生了讓高家和長孫家與你結成姻親，化干戈為玉帛的想法。”
“若無今日之事，按照之前的發展，應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只可惜...”長孫皇後輕嘆一聲，緩緩道︰“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秦明見長孫皇後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哀傷，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憐憫。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他輕輕上前一步，語氣誠懇地說道︰
“嬸嬸，此事你已盡力，是我與幽若沒有緣分，你就莫要自責了。”
“天色不早，咱們還是先去用晚膳吧？”
長孫皇後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
[今晚這一番口舌也沒白費，這個臭小子，終于肯主動喚本宮一聲嬸嬸了！]
這樣想著，長孫皇後心情大好，盛贊道︰
“賢佷大才！一句話便道明了嬸嬸當時的心境。”
她喃喃自語道︰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句話倒是頗有意境，難能可貴的是還頗具幾分佛家禪意。”
言罷，長孫皇後微笑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輕輕拍了拍秦明的手背，柔聲道︰
“好了，的確該用膳了，那嬸嬸就長話短說，還你一個遲來的公道。”
長孫皇後示意秦明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道︰
“本宮今日已與申國公商定，待高履行傷愈後，渤海高家會將他逐出家門，並勒令他在青龍寺出家為僧。”
秦明聞言，腳步微微一頓，隨即恢復了平靜。
他沉默片刻，緩緩說道︰
“對于現在的他而言，侍奉佛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長孫皇後見秦明神色坦然，心中暗自點頭，知道秦明這麼說，便是決定要放高履行一馬了。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拍了拍秦明的肩膀，柔聲道︰
“賢佷，謝謝你...”
言罷，長孫皇後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至于幽若，本宮暫時會將其留在身邊，好生調教，磨一磨她的性子。”
“她畢竟是高家的女兒，也是本宮的表妹。”
“雖然今日之事讓她顯得有些任性，也的確做錯了事，但本宮看得出來，她是傾心于你，也是真的知道錯了。”
“本宮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的教導，她定能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日後，是納她做妾室，還是讓她為奴為婢，皆憑你自己的心意，嬸嬸和高府絕不出面干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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