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媽，別說了，他們倆估計知道了些什麼。”潘家明抓了抓頭發，抽出凳子坐了下來，對母親說︰“算了，就把這些事告訴他們吧，誰知道那個人死沒死，要是沒死，他回來投資，萬一千方百計的找過來，那還不是瞞不住嗎？”
"可是這……" 小老太的目光在便宜兒媳與兩個孫子之間來回游移，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
最後她猛地一跺腳，仿佛是在與內心的掙扎做著最後的較量，但那股力量最終還是消散于無形，只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在空氣中緩緩回蕩，充滿了無奈與妥協。
見母親不再反對，潘家明又抽出一個凳子，把媳婦拉過來坐下，然後握著對方的手緩緩說起了那段往事。
“我和你們媽媽是同學，上學時候我就挺喜歡你們媽媽，但是那時候不敢表達，直到畢業了也沒說出口。
後來我找到了工作，也就把這份喜歡放在了心底，畢竟要努力工作掙錢。
直到有一天下夜班，我看見你們媽媽挺著大肚子茫然的站在大街上流淚，那時候我心里一痛。
你們心底可能也有喜歡的人，應該也理解這份感覺，我就不多說了。
見到你們母親這樣我就過去打了聲招呼，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婆家對她不好。
你們母親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就像沒頭蒼蠅似的順著馬路走。
那時候我心里挺痛的，想就這樣吧，想一走了之，但是又不忍，就追著你們母親問到底怎麼了。
就這麼一直問。
你們母親拗不過我，可能也想找個人傾訴吧，就把原因如實告訴了我。
簡單的說就是你們母親在那個年代被一個資本家少爺騙了，然後那時候社會對資本家們也不太友好，他們家在解放初那段金融戰爭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最後他們家跑路了。
你們母親呢，就這麼被扔下了，娘家里也不許她回去，這就是這麼多年你們老問你們母親家里是不是沒親人，我閉口不答的原因。”
說到這潘家明從兜里拿出一支煙，點著了就大口猛吸。
小老太見兒子這都模樣再次嘆息一聲，接上話茬道︰“我來說吧，你們父親知道你們母親的遭遇後就把你們母親連夜帶回了家里，跟我說要娶她。
這我哪里能同意？
我好說歹說，你們父親就是決定要娶你們母親，這給我氣的，給你們父親一頓打，也沒給你們母親好臉，當時就要給她攆出去。
可是你們父親死命攔著，跪地上求我，我心也軟了。
真把你們母親攆出去，我估計就憑她當時的心理狀態我估計黃浦江里得有她。
我咬著牙答應了，條件就是讓你們母親把胎給打了，我不可能替別人養孩子，這你們理解吧？
還有在那個年代，你們母親要是就這麼挺著大肚子嫁給你們父親，結婚證能不能拿到我不知道，但鄰居肯定會問這怎麼回事，你們父親天天除了上班就下班在家，也沒個女孩找他，這突然娶個大肚子回來，那別人能不懷疑嗎？
你們也知道住在弄堂里的這些人天天張家長李家短，你爸要是真娶個大肚子回來，那用不了幾天你們母親那點事兒就得被打听出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嘛。
要是真被人知道了，咱們家還有臉嗎？那得被笑話死！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大資本家跑了，你們母親懷了個小資本家，要是生下來了這到底算什麼成分？
咱們家會不會受影響？
在那年代，這些我能不考慮到嗎？
我當時就把這把這事跟你們母親掰開揉碎了，講透了，你們母親也同意把孩子打了。
可是，晚了！
月份太大，打不了了！
當時我听到這個答復後還挺高興的，打不了好啊，打不了你們父親就得死心了吧？
可惜你們父親就是個死心眼，非你們母親不娶。
唉，那我還有什麼辦法，只能再次跟你們母親說找個地方先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後就放到福利院，從此以後這孩子跟你們母親，跟咱家沒任何關系。
行就行，不行那我也沒辦法了，我也算仁至義盡了，那年代，我不可能說養著這孩子把咱們一家都放火上烤，你們理不理解？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還是我不想替別人家養孩子，當然了，這孩子成分要是好，說不定我可能也能留下，就當養小貓小狗了，也給咱家積德。
但是這可是小資本家啊，我可能養著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前些年那情況你們都看在眼里吧，我那個慶幸喲，別提了。
言歸正傳，你們母親那時候早就六神無主了，我說什麼她都同意，我就找了個偏僻小院把那孩子親手接生了下來，然後用你們母親親手準備的小包被和那個大資本家留下來的玉佩一起打包送福利院了。”
說到這地步，潘家兄弟倆全明白了，吃驚自己母親有這往事的同時又在心里嘀咕︰那燒給大哥的金元寶這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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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說完了小老太看了一眼便宜兒媳和孫子又自顧自道︰“這些年我雖然氣你們母親不自愛，恨你們父親死心眼，但是我除了背地里會譏諷你們母親幾句，剩下的我可沒虐待她。
還有那個孩子的去處我早就托人打听過了，他被一個四九城人抱回去養了，听說這人家庭條件還算可以，我也就安下了心，就是一直沒告訴你們罷了。
現在再看你們的表情，怎麼的，這次打到河里的有他？
他和他那資本家騙子父親長得特別像？
現在他是正規軍啊，還是民兵啊？
如果是正規軍，那听我說，兒媳婦你趁早打消了相認的想法，別耽誤了人家的前途，不管現在有沒有改革開放，有個資本家騙子父親對他的前途來說總不是個好事。
如果是民兵，刨除那什麼秦家村，他就住在銅鑼鼓巷95號了，這你更不能去相認。
因為人家是大學生，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加上他立此大功，以後穩穩的重點培養干部，還有他們院子救了那麼些人，攢了那麼多人情，等以後說不定能從電視里，收音機里看到他。
這你更不能去見他，把他的身世暴露出來。
還有一個原因，他生下來就被我抱到福利院了，你生而不養，有臉去見嗎，見到了你說什麼，問他吃了嗎？
哦，你也可以選擇往我這老太太身上賴，就說是我非要把他扔了，這怪不得你，是我導致你們母子分離的，然後讓他恨我，讓他通過關系把你丈夫工作給弄沒了，把咱家房子收了，讓咱們一家子去要飯，這都隨你！”
听到婆婆這番話，那位一直默默抽噎、未曾開口的婦女，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淚水如決堤般涌出，她放聲大哭，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渴望︰“媽，我真的好想再見他一面，親口對他說聲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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