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響徹，回到房中時天色已晚。
衛亭禾裙擺漣漪，剛剛坐下，孫姨娘就火急火燎地進來了。
一雙美眸中透出來幾分愁緒，站在一旁看著衛亭禾，欲言又止的模樣。
衛亭禾自然知道孫姨娘想說些什麼，暗道姨娘好心卻想的不長遠，但也不好推脫她的教導。
沉默片刻，衛亭禾還是先出了口“小娘，何事？”
“我……”孫姨娘支支吾吾，心中也是焦急萬分，看著自己女兒的花容月貌，欲言又止。
但是臉上出現了一抹堅毅的神色，嘆了一口氣，還是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亭禾，你若是入了皇宮，小娘是再也沒有辦法保你。”
“這皇宮就是一個吞人不吐骨頭的魔窟，更何況那麼多女人……”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衛亭禾打斷。
此時衛亭禾剛剛還有些慵懶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孫姨娘從未見過的嚴肅，聲線壓低，阻止孫姨娘繼續說下去“姨娘！慎言！”
說著，沖秋月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將門窗關好。
待到孫姨娘對自己女兒的變化剛剛緩過神來，又听見衛亭禾繼續說下去。
只見衛亭禾一掃往日的溫柔，此時眼神有些晦暗，讓孫姨娘看不懂。
“小娘，別在天真了！如何選擇是我能決定的嗎！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誰敢忤逆？”
說著說著衛亭禾的情緒也有些激動，聲音有些質問“憑誰？小娘，難道還憑你嗎？”
孫姨娘有些羞愧，面上羞紅一片，似乎被衛亭禾問住了，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衛亭禾繼續向她揭露著殘忍的事實。
“不管是誰被太子殿下看上，誰能反抗？除了衛妙雪，誰能說一個不字？”
孫姨娘忍不住，小聲地啜泣起來，眼中滿是心疼和愧疚“我……小娘知道，你是……怪我……將你生成是庶出……”
可是她當年就是這樣鬼迷心竅，義無反顧地離開江南，跟著衛郡王來到了臨安，即使是做妾。
她從未後悔過，畢竟她雖然位居于貴妾，但是也會得到衛郡王的寵愛，她還有一雙兒女，在衛亭禾說出這些話之前，她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里。
原來原來，她是如此無用！兒女也是庶出，無權無勢，只能成為爭斗的犧牲品！
這一刻，她忽然一股悔意涌上心頭，或許，這麼多年，她都是錯的。
衛亭禾看著小娘哭的梨花帶雨，知道她有有些接受不了事實。
雖然她今天本來沒有想到跟小娘講現在的情況，可是看著小娘懵懂無知的模樣，她決定還是要讓她成長，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將來她嫁出府，哥哥另立府邸之後。
即使有她們的照料，也不能在衛郡王妃眼皮子底下時時刻刻盯著小娘！
衛亭禾嘆了一口氣，抱住了有些顫抖的孫姨娘，聲音也有些哽咽“小娘，做你的女兒我很開心，但是，我們要面對現實——”
“衛妙雪喜歡葉淮書，不會入宮，而我也不可能入葉郡王府，只有東宮是唯一的機會！”
衛亭禾沒說完，唯一能夠得到權勢的機會，讓衛妙雪衛郡王妃都要對自己行禮的機會！保護小娘讓他們在自己嫁出府不敢輕舉妄動的機會！
這個決定既有私心私欲，也有為了小娘和哥哥。
“我不怕皇宮，不要擔心我，你女兒也不差的，既然無法逃脫，不如主動出擊。”
孫姨娘看著自己女兒野心勃勃的神色，仿佛重新認識自己女兒了一般，但是也知道事已至此，進是死，退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孫姨娘用手帕將眼淚抹淨，破涕而笑，聲音有些啞“嗯，我知道了，小娘在家里也絕不會拖你後腿。”
衛亭禾紅著的眼眶也蓄滿了淚水，流下的眼淚，如同珍珠般，美艷動人。
孫姨娘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女兒，為衛亭禾將眼角的淚珠抹下，心中早已經明白該怎麼做了“亭禾，盡力即可，即使到最後……也不能像姨娘一樣做小。”
衛亭禾未語，鼻音微重，將這個傷心的話題轉移“小娘，今夜與我一塊睡吧。”
孫姨娘凝噎了一下，撫著在燭光照耀下細膩的臉龐，看著仿佛回到小時候喜歡撒嬌的衛亭禾，有些心酸。
“好。”
燭光已經滅了，月光透過窗戶照進房中，大夏日的，竟然有一絲冷意。
懷中的女兒早已經睡去，發出淺淺的呼吸聲。
而孫姨娘此時卻無比清醒，是啊，當年的不顧一切，如今卻給自己女兒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是她太笨了！現在才察覺出，嫡庶有別啊，嫡庶有別！
當年衛郡王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一出場就把她迷的死死地。
即使衛郡王告訴他早有妻子，若是跟隨他，只能做妾。
她只沉浸在情竇初開的喜悅中，哪里在意對方有家室，即使父母反對，她還是跟著衛郡王離開江南，離開了那個生她養她的故鄉。
淚水不停地流下來，不一會兒就浸濕了整個枕頭，孫姨娘努力克制自己的吐息，生怕將女兒吵醒。
她竟然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家，又因為路途遙遠，半年一次的書信，也不知父母今會兒如何了。
除了她這大半生都要困在衛郡王府後宅的一方小院子里，無所事事，沒有交際……她驚覺這還是自己嗎？
想當年她也是江南的俏女郎，提親之人如過江之鯽，她是可以做正妻的！
而她為了一己私欲，對父母不孝，如今又愧對兒女……入了衛郡王府，她也只是一味的爭寵，忽視了許多人異樣的眼光，現在看來，這個男人值得自己這麼做嗎？
她確實是……她現在捂住自己的心，問自己，孫幼薇，你後悔嗎？
後悔。她听見自己的心在回答。
但是事已至此，孫姨娘苦笑一聲，又怎麼辦呢？
若是能回到過去，她一定勸誡自己不要去花神會，不要對一個戴面具的人好奇……
但是，她現在能為自己兒女做什麼呢？或許，她仍然需要衛郡王的寵愛……
心中下定了決心，孫姨娘在傷心自責中睡了過去。
听見孫姨娘漸重的呼吸聲，衛亭禾睜開了雙眼，一片清明，剛剛似乎沒有入睡。
是的，小娘的動靜她全都知道，或許今天的話很殘忍，但是她相信小娘會認清現實的，對小娘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悄悄的給小娘蓋好被子，衛亭禾終于也閉上了眼楮，安詳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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