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荔,現在忙完了,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說話?”
剛出了衙門,沈度便如影隨形一般,跟了上來。
“我還有事。”
話一出口,崔令儀便有些後悔。
果然沈度一臉認真的道,“什麼事我可以幫你辦。”
什麼事也不會告訴你知道,崔令儀心說著,還是指了指不遠處的聚友莊茶樓。
“算了,既然有話,還是說清楚為好。”
一則她不想沈度再跟著。
二則,她不想在半夜三更的床前看到沈度。
讓卜雲卜色在聚友莊門口守著,崔令儀跟著沈度上了二樓包間。
立馬有小二端茶上點心,崔令儀卻沒打算久坐。
“沈指揮使有什麼話就說吧!”
沈度蹙眉,沉黑的眸子像是要將她吞吃了。
“阿荔,你要一直這麼對我嗎?”
“我怎麼你了?”崔令儀詫異,“我這不是跟你來說話了嗎?”
說到這里,她冷哼一聲。
“我明白了,沈指揮使的意思是我為何不像以前那樣纏著你了,對吧?”
沈度抿唇不語,臉上的神情卻是承認的意思。
崔令儀冷笑,“既然沈指揮使一直都沒有明白,我就再說一遍。”
“沈度,我不喜歡你了,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听清楚了,以後請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也不想見你。”
說罷,她起身要走,卻被沈度攔住。
“阿荔,上次提親的事兒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之後我會讓我爹親自上門,重新下聘,以正妻之禮娶你過門......”
“夠了!”崔令儀打斷他的話,“沈度,你怎麼就是听不明白呢,我不喜歡你了!”
“為什麼?你說過要嫁給我的!”沈度一臉的不理解。
崔令儀只覺得這表情刺眼。
過去她都做了什麼?
怎麼就讓沈度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理應如此呢?
她跟在他後面,追著他,喜歡他的冷漠,是理所應當。
應下他,嫁給他,亦是理所應當。
有一天,她不想這麼做了,就有問題了,就不對了,是嗎?!
她忍下心中怒意,一字一句的說出。
“你听好了,小時候的話,做不得真。如今我長大了,自然不會再說那些胡言亂語!也請沈指揮使忘個干淨。”
沈度清冷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種急躁的怒容。
他一把抓住崔令儀,雙眼逼視著她。
似乎這樣,便可令崔令儀看到他一片真心。
“可我不是胡言亂語!阿荔,我答應過你,等你及笄,便娶你過門,我一定要做到的。”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干!”崔令儀狠狠甩開被捏住的手臂。
“沈度,我知道你有不甘,但放過吧。”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這輩子,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
.......
“砰”的一聲,包間的門打開又關上。
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不見,沈度始終不敢相信。
他听到了什麼?
他的阿荔,說只想跟他做陌生人!
不,一定是他听錯了吧!
他的阿荔,怎麼會這麼說呢?
絕不會的!
那麼小的時候,她就跟著他。
陪著他讀書,寫字,練武.....
一日一日,熬過那些清冷苦寒的日子。
她的手是那麼的暖,總是捏著一顆捂化了的糖塊。
“阿度哥哥,你吃了這個,心里就會很高興了,練字就就不覺得苦了!”
她的眼,是那麼炙熱,那總是冰涼的後背,只要被她看到,就會溫暖一整日。
“阿度哥哥,你什麼時候娶我過門啊?”
這樣的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到底是什麼時候,一切開始變了的?
“這輩子,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
“這輩子,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
“這輩子,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
.......
什麼時候連她的聲音也變得這般冷漠無情?
沈度久久地呆住了。
她說的話,好像是真的。
她是真的不打算再追著他了。
過去他一路走,身後總有她的影子。
但那影子,現在沒了。
不知什麼時候,她把自己從他的生命里剝離了出去,走的義無反顧。
看著手邊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那包東西,他終于無力地坐倒下去。
他突然想起來。
過去崔令儀送過他不少東西。
扇子,硯台,墨,毛筆,書,書畫,衣服,荷包......
每次將東西給了他,還要絮叨上半天。
說那扇子她是怎麼得來的,挑這毛筆又花費了多少功夫。
十一歲那年,她女紅大成,便做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衫給他。
說他皮膚白,穿天青色顯得他人沒有那麼冷,更俊俏。
但末了又讓他不準穿出去,免得給旁的女子看了,招來紅眼。
“你是我的,阿度哥哥,只能穿給我看。”
那時他已經十六,在外是聲名大噪的文武狀元,忠國侯嫡子,風光無限。
無人知道,他的親娘是紅樓歌妓,為了保他,甘心情願被嫡母做成人彘。
換來他表面風光,實則鮮血淋灕的人生。
那些痛苦,厭惡,掙扎,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崔令儀是他唯一的例外。
他像是一株干枯的老樹,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汲取陽光雨露,一點點生根發芽,找到活下來的勇氣。
如今他終于炙手可熱,能給她一方天地,能護住她了。
她卻干干淨淨地走掉了。
為什麼?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太冷淡了嗎?
是了。
自從十三歲那年,他誤入密室。
看見那裝在罐子里的,只有頭,沒有手臂和四肢的女人,便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他知道,那是他的親娘。
可崔令儀又做錯了什麼呢?
她什麼也不知道。
還以為他是讀書太累了,習武太苦了。
“阿度哥哥,你要是不想說話,便不說,我可以說給你听啊!”
“阿度哥哥,你要是同意就點頭,不同意就搖頭。這樣就不用開口說話了!”
“.......”
是啊。
任憑誰,日日對著他這樣冷淡的人,終究會厭倦的吧!
要是他審訊的犯人不開口,他非得將人弄個生不如死,讓他痛苦交代不可。
而崔令儀,只是默默走掉而已。
她始終,還是那般仁慈地待他啊!
“阿荔,既如此,以後便換我追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