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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點點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下，輕柔地撫過嫩綠的枝葉，順著嬌艷的花瓣悄悄滑溜進柔軟的蕊心，驚醒了安眠的小小精靈。
白皙縴長的手掌從屋檐下探出，微微合攏了五指試圖接住那細長的雨絲。
冰涼濕潤的觸感輕輕打在了綿軟的指腹上，向四處濺起一片細小的雨花。
雨越下越大。
“怎麼就不懂得披件外套？你也不怕著涼得感冒嗎？”隱隱含有不悅的低沉嗓音自身後響起，赭發的少年從椅背上拿起了被人隨意丟開的西裝外套朝著站在屋檐下躲雨的縴細少女緩步而去。
“哪有。”
我收回了手插入口袋，又轉頭對身邊的小伙伴微微笑了笑，然後接過他遞給自己的外套隨手披在肩上。
“誰說沒有的。”中也沒好氣地伸手敲了敲我的腦袋，“千洛你都多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讓人操心。”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反駁。
日常閑聊就此打住，中也投向我的目光不禁嚴肅了起來，他沉聲問道，“千洛，你知道首領的計劃是什麼嗎？”
“我當然清楚了。”我無奈地看著好友，“安心，我不會有事的。情報部那邊我也一早下完了指令，就算我出了問題他們也會按照指示繼續執行的。”
中也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怎麼擔心我的安全，相反，他很信任我的實力。
“不過首領這次……還真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啊。”他不由得喃喃自語，“既然連高瀨會都要一起拖進去。”
……明明是簽署了合約的同盟關系……
“既然最後都是要消失的，倒不如在臨死前發揮出僅剩的一點力量。”我淡淡地說了一句，“畢竟他們日漸式微，而我們也找到了更好的合作伙伴。”
“說的也是。”中也抬手扶穩了頭頂上的帽子，臉上的神情顯得越發冷淡，平靜的聲音里抹去了所有的感情，“反正在這場戰爭里，最終的勝利……”
“必將屬于港口黑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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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腥風血雨啊……”
松田背著雙手靜靜地站在一片墓地之中，望著那一座座豎起的冰冷石碑，恍惚覺得那就是自己的結局。
“首領。”
听令守候在身側的下屬上前一步為他撐起漆黑的雨傘，替他阻擋了來自陰沉天空中突然降下的傾盆大雨。
“那位港黑的情報部部長來了。”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圍繞在身旁的下屬默默地將目光望向立在雨中的中年男子，耐心等待著他們的首領做出決定。
“……”
松田閉了閉眼，對于即將來到他面前的那個算得上是將自己從無望的境地里拉扯出來並推他成功繼位的“恩人”，內心的情緒至今依舊復雜不已。
……不曾料想他們會變成現在這般近乎寄人籬下的淒涼局面。
他後悔嗎？也許有過吧。
但最終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讓她過來我這邊吧。”
“是，首領。”
“伊小姐，我們首領有請。”
負責領路的人向我深深鞠了一躬以示尊敬，隨後他挺直了腰板，禮貌地側身為我們讓出一條進去的道路。
我舉著一把雨傘靜悄悄地跟在對方的背後，望著沿途經過的景象，心中略微感慨，沒想到松田先生竟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一時間不免有些惋惜。
“他這是提前為自己找好埋葬的地方了？”緊緊跟隨在我身邊的少年看著周圍的墓碑，他皺起了眉頭，不動聲色地湊近了我，形成一個絕對保護的姿態。
“松田先生不會對我出手的。”我小小聲地告訴了他，示意對方不必如此警惕這方面，“畢竟我算是對他有恩。”
我們最後來到了一座墓碑面前，即使隔著一道身影，以我良好的視力，自然輕易地就發現了上邊刻印的名字——山本太郎。
那是與他爭斗半生的競爭對手，亦是與他並肩作戰的搭檔摯友。
……然而結果卻落到這般地步，著實讓人想狠狠諷刺一二啊。
“貴安，松田先生。”我微笑著向對方問好，表現得十分有禮。
“好久不見了，伊小姐。”斂去眼底的復雜之色，松田慢慢轉過了身子面對我，表情平淡地點了下頭就算問候。
“不知你這次到來，又所為何事？”
“我此次赴約，自然是帶著港黑的滿滿誠意而來。”我笑著朝他攤開雙手，身上不見任何武器，略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誠心，“怎麼說我們也是同伴啊，不是嗎，松田先生？”
松田嗤笑一聲。
“伊小姐真是說笑了，要是你願意的話，即使不帶一把武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在場的所有人。”
守在身側的護衛悄無聲息地把手搭在了腰間的槍/支上，逐漸繃緊了身體，猶如豺狼一般盯緊了我們的舉動。
而隨我同來的那個少年也只是隨意地瞟過去一眼，卻不作聲。
仿佛沒有感知到周遭漸漸凝滯起來的危險氣氛，我收回了手仍舊笑吟吟地繼續說下去，“哎呀，您這可就太看得起我了，要知道高瀨會還是存在不少厲害的異能者，我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呢。”
“那也是從前的事情了。”松田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現在的我們，在港黑看來也不過是條敗犬罷了，但還稍微有點可以利用的價值。”
“話可不能這麼說，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嘛。”我輕飄飄地拋下了一句。
松田無意在這方面上與我爭論，轉而談起了正事，“伊小姐是為了雙方的合作來的吧？”
“想要贏得這場戰爭，光靠一個組織單打獨斗只會淪為悲慘的犧牲品。”
他神色淡然地瞧著我。
“尤其在我們有所式微的情況下……高瀨會想要繼續生存下去，而你們港黑也需要一把好使的槍，我應該沒有說錯吧？”
“您看，和聰明人說話總是省時省力不費勁的。”我狀似愉悅地笑了一下，“那麼，合作就此達成，高瀨會想要什麼呢？”
“兩個條件。”談及利益分配的問題，這位首領注視我的目光瞬間鋒利得宛如出鞘的劍刃，閃爍著森然冷光，“戰爭結束後，港黑得到的所有資產，我們要四成。”
四成！不僅足夠他們重建還反而壯大了。
我頓時沉默了下來。
“您可真是會獅子大開口啊松田先生。”身旁的少年听了對方這個離譜的要求不禁嗤笑，“就算您答應合作，可是出力最多的依舊是我們港黑吧？”
言下之意——你莫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松田這才注意到了一直安靜地跟在少女身邊的赭發少年。
原本以為不過是隨行的助理之類，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在自家準干部出聲前先開口反駁自己，而且少女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滿，由此可見這位少年的身份在港黑也很不一般啊。
心下轉過眾多念頭，松田有些疑惑對方的長相，明明腦海中應該對此是隱約有點印象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死活想不起來在哪里看見過他。
縱然一時回憶不清楚，可也不耽誤他回答少年的問題。
“那麼除了我們，還有誰願意與你們同盟？別忘了港黑先代曾經犯下的錯誤。”
少年蹙緊了眉頭，對此無話可說……如果從表面上來看的話，確實像他說的那樣。
只可惜……
“但四成……是不是對我們不太公平呢？”我認真思索著慢慢地張開了嘴，神色冷靜地回應他，“畢竟論起總戰力還是我們這邊更多一點，不過兩成的話也確實是為難你們。”
“不如這樣吧。”我朝對面一臉冷漠表情的松田先生笑了笑，“事成之後，三成利潤讓給高瀨會，想必首領也不會介意的，那麼您意下如何呢？”
“三成麼？雖然不大滿意，可眼下也沒辦法了。”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頷首，“可以。”
“看來第一個條件是談妥了……”我望著對方，隨即試探性地提出詢問，“那第二個……”
“……”
這下反而輪到他沉默了。
我耐心地等候著。
許久。
“如果我死了……”
松田閉了閉眼，喉結緩緩地滾動了一番，猶豫躊躇著，始終無法釋然地說出那個字眼。
但最終他還是睜開了眼，想起家中正等待著自己回家吃飯的妻女，眼里不由得劃過一抹柔和。
這個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就和世上的萬千丈夫及父親一樣，內心充滿著對自己妻女的愛意與不舍。
“我的妻子和小女兒就拜托給你了，伊小姐。”
“……我是個黑手黨。”
“我知道。”松田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並不在意這點，哪怕是將自己的家人托付給另一個同樣處于危險境地的黑手黨，“但我信任你，也只有你能做到。”
“……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倘若您一死，接任高瀨會的便是令媛，然而我可是港黑的人。”
“更別說還有眾多干部對首領之位虎視眈眈。”少年也隱隱發怒，捏緊了拳頭在極力克制著自己不去攻擊對方，“你是想利用千洛幫你女兒掃清障礙嗎？！”
……況且千洛現在也只是個準干部而已，私自越過首領插手別家事務可是犯了大忌！
“我不會讓清子踏上這條道路的。”面對兩人懷疑的眼神，松田背著雙手淡淡說道，“我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也有多殘忍，身為一位父親，我絕不可能讓我女兒也跟著走這條路。”
“……您的意思是？”我轉念一想差不多就明白他的打算了，“讓我暗中照顧嗎？”
“只要抽空看一眼確保她們平安無憂就足夠了，其他的我自會處理好。”松田扯了扯嘴角，仿佛努力地想露出笑意卻無能為力一般，“我也不佔你便宜，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可以把東邊的那個私人倉庫轉讓給你。”
“……這件事我會上報給首領的。”
“……還真是警惕啊，防得滴水不漏的。”
松田靜靜地盯著我打量，好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像是在透過我仔細觀察某個背影似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只是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冒出來一句，“有時候我真的很慶幸。”
慶幸他的清子不會像眼前的少女一樣，如此精明而又謹慎。
“……”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回答些什麼，索性保持沉默。
護在身側的精致少年扭過頭擔憂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在眾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偷偷伸出了手緊緊握住我的掌心，似乎是想給予我力量，無聲地安慰著他悲傷的友人。
我沒有如往常一般轉頭對他微笑，生怕引起別人的目光給他帶來不便，但手下默默加重的力道卻很好地回應了他的安撫。
雨水忽然降下了更多，仿佛要把人深深淹沒于這片汪洋大海里似的，淅淅瀝瀝地落下，帶著傾盆之勢滾滾而來。
少年皺起眉頭，似是感知到了什麼，倏地揚起腦袋雙眼銳利地射向頂上陰沉的天空。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千洛……”
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听見的音量悄悄地提醒我。
“要來了。”
我微不可察地朝他點了點頭，接著望向對面已經發覺到不對勁而暗自警惕的松田先生。
“那麼，港黑與高瀨會的協議就此達成。”我微微笑著，“作為港黑的戰時同盟，高瀨會將傾盡所有協助我們達成勝利。”包括你們首領的性命。
異能力——無法拒絕的可憐之人。
“你……？！”猛然反應過來的松田極度詫異地看著我，眼珠子都因震驚而幾乎瞪掉出來，他微微顫動著身子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
——中計了！
“我會應約照顧好您的妻女。”
我面色平靜地收回了手中的雨傘，任由刮起的大風吹散我的長發，滂沱的大雨浸透我的全身。
“只要我還活著，松田夫人以及松田小姐就不會被外事而打擾，即便我死了，我也會找到一個可靠的人選去照料她們。”
身旁的中也也跟著扔掉了雨傘，在劈閃而過的一道金色閃電之下，牢牢握住我的掌心，陪我一同在雨下立誓。
“我會和千洛一起履行這個約定。”
他認真地向面前慘遭同盟背叛的可憐男人許下承諾。
“中原中也所在一日，松田一家便安然一世。”
黑色的重力波驟然涌現，裹挾著無形的拒絕之力，果斷躍起朝著席卷劈下的森冷雷電爆裂轟去——
燃燒一切的映天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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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大組織的搜救隊員當夜進行現場勘查，獲知以下——
高瀨會首領遭遇襲擊確認死亡，港黑情報部部長不見尸骨，確認失蹤。
而圍繞著一位強大異能者死去後遺留下的五千億資產，以兩位強大勢力的主要骨干人員的犧牲為導/火/索，橫濱正式開啟了史上最為慘烈的，幾乎牽扯了所有勢力的，長達八十八天的恐怖爭斗，史稱——
「龍頭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