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言，次日辰時一刻，早已過了送早飯的時間，卻還沒有早飯。
房叔、老周、賴六、李三等一共六名縫尸匠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從昨夜到現在一直沒吃飯，還不敢離開縫尸房去街上搞些吃的，再這樣下去，餓都要餓死了。
溫晴空也適時的走了出來。
房叔看到他“小溫，你可餓了？”
溫晴空點點頭。
老周抽了口旱煙，眉頭皺的幾乎能夾死蚊子。
“真是倒霉催的，張權死了，便不管我們這些人了？”
溫晴空道“等下我們站在路口喊兩聲，有賣吃的還能不來做生意。”
房叔等人點點頭，他們習慣有人送飯，又常年牢記不得隨便離開縫尸房，一時間沒轉過來腦子。
李三忙起身“我這就去！”
溫晴空一下按住他的肩膀。
李三愣了一下，溫晴空沖他抬了抬下頜。
李三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體瘦削的小吏在兩名皂衣衙役的陪同下正走向他們。
李三嚇得渾身一顫，趕緊退到一旁。
“正巧，你們都齊了。”
“朝廷有布告，我來通知你們一聲。”
那小吏頤指氣使，眼皮子都懶得抬起來。
“朝廷已經決定解散縫尸房，你們馬上從這里搬走，明日我要過來接手房子。”
宛如一道晴天霹靂，瞬間劈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房叔、老周等人無不是呆滯在原地。
縫尸房沒了？
那他們做什麼？
這下不單單是連吃的沒有，住的地方也沒了。
李三急迫的道“那我們去哪里啊？”
小吏瞥了他一眼，嗤笑“你們去哪里我管不著，我只知道明日過來收房，這是刑部的房子，難不成還白給你！”
李三急的原地跳腳。
小吏冷哼一聲“你們也該高興才是，沒了縫尸房，你們自由了，據我所知你們大多是逃難到玉京城的流民，如今帶著這些年攢的錢，回鄉去，不比被限制在這縫尸房要強。”
小吏的話讓縫尸匠們安靜下來，有些人眼神閃爍，從這個角度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
小吏正準備走的時候，溫晴空上前，不動聲色的拉住小吏，幾枚銅錢便滑入小吏手中。
小吏一直耷拉著的臉這才有了三分顏色。
“大人，小的有個問題。”
“說。”
“小的想要買下這房子安家落戶，需要多少銀兩？”
“哦？”
小吏耷拉著的眼皮不由抬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溫晴空。
“你有錢？”
溫晴空連忙賠笑“我哪有什麼錢啊，只是離了這，我也沒地去了，當初逃難來玉京城是听說玉京城有門親戚，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我爹娘就打算投奔他，誰料半路遇到亂匪，我陰差陽錯的就來了縫尸房。”
“縫尸房的規矩，走不了，我也就沒有拜訪過。”
“現在出了這情況，我想著拜訪一下看看，能不能借點錢，我就在這做個縫尸的活，也許還能過下去。”
“大人，您說是不是？”
“恩。”
小吏點點頭，這少年是個有腦子的。
縫尸匠的手藝就只有縫尸，離了縫尸，吃什麼。
況且這縫尸房其實沒人在意，只是刑部小吏總也要趁這手撈點什麼，畢竟是一排房子。
“你是哪號房啊？”
“最里頭，九號房，不管大人您要做什麼，我都礙不著您。”
溫晴空的九號縫尸房最靠里，背面是河，西邊也是河，他相當于佔了河道拐彎的那一角。
小吏看到是九號，便又點點頭，這個房子確實不礙事。
他眼楮滴溜一轉，笑著道“這房子上下兩層，乃是將作監當初親自監督造的，用的都是好磚，花費了功夫，這樣吧，看在你也給朝廷效力的份上，作價五十兩銀子，到時我將房契給你。”
“五五十兩！”
溫晴空睜大眼楮，說話都吞吞吐吐起來。
房叔、老周等與溫晴空有一樣心思的听到這話也都偃旗息鼓。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吏是趁火打劫。
五十兩，這破縫尸房哪里值得這個價錢。
小吏看到溫晴空的模樣，頓覺要的可能高了，怕是這筆財要飛。
但轉瞬又想到這錢到他手里還得上下分潤，也不全部都是他的，哪里還能再少。
“這錢要的可不多，你啊要是想要就抓緊去借，明一早，我就要收房了。”
小吏說完就大搖大擺走了。
房叔拍了拍溫晴空的肩膀“小溫，這銀子太多了，你那親戚未必肯借給你啊。”
老周也哼了一聲“這家伙分明是趁火打劫，老子才不買，我回老家，我我也該回去了。”
縫尸匠們都沉默下來。
以前作為縫尸匠，被局限在縫尸房，每時每刻都想著出去。
如今真能出去了，他們反倒猶豫了，害怕了。
亂世，離了朝廷，他們該怎麼活下去？
“散了吧，大家自己想想，是走還是留？”
“小溫那九號房都要五十兩，咱們這怕不得上百兩！”
房叔恨得牙癢癢，他年紀已經大了，原本听了溫晴空的話，眼楮一亮，打算跟溫晴空一起留下來做個伴。
結果听到價格，心都涼透了。
他老家在宋州，距離玉京城萬里之遙，這把老骨頭哪里能夠走回去。
房叔的話讓不少人唉聲嘆氣。
大家各自回去，溫晴空也愁眉苦臉，等到回到屋內，關上門，臉上的愁苦之色盡去。
五十兩，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
不過這價格的確是拿他當冤種。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縫尸房靠近菜市口，有些犯人家屬想要縫尸，斬首之後便可以直接送到他這里，位置算是絕佳。
其二縫尸房在這玉京城已經有很長時間的歷史，提起縫尸房，人們就會想到這里，他留在此處更容易有生意。
溫晴空將從張權那里得到的百兩銀票收好，對李蘭兒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他要去錢莊將這百兩銀票換成兩張五十兩的。
正好也可以多繞一會兒，讓人以為他的確是去找親戚借了錢。
重生的時候，便在這縫尸房，他還未曾領略過玉京城的繁華，這一次正好可以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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