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乾元二十年,玉京城,菜市口。
沿河一排九幢二層小樓,頗為陳舊,黑灰相間的外牆上是流水斑斑的牆皮脫落痕跡。
每一幢小樓只有二樓有一扇小窗,推開一樓黑漆漆的大門,哪怕是艷陽高照的大白天,屋內光線也十分晦暗。
溫晴空便是在這種晦暗中醒來的。
此時已是紅日初升,灑下和煦的溫暖陽光,偏偏房間內依舊寒意刺骨,冷的血都要凝結。
他手中拿著三支香,香煙裊裊而動,稜角分明的臉在香煙中若隱若現。
“縫尸匠”
溫晴空喃喃自語,他前世出生喪母,三歲喪父,後來入福利院,六歲時被一對父母收養,結果七歲那年,一家三口出車禍,只有他一人活下來。
而後再一次回到福利院,也再無人收養他了。
就這樣一直到二十歲,參軍入伍,執行諸多任務,立下不少功勞,可前後十三任搭檔都犧牲了。
于是,溫晴空累了,倦了,最後一次抓捕毒梟的任務中單槍匹馬殺入毒梟老巢,引爆炸彈,帶著一群惡徒灰飛煙滅。
只是沒想到竟重生到另一個世界。
這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年與他名字一樣,樣貌也一樣,出生日期也一樣。
甲子年,丙寅月,甲子日,丙寅時。
四柱純陽。
世人只知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不好,同樣,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同樣不好。
正所謂四柱純陽男必孤,四柱純陰女必寡。
他注定一輩子孤獨終老。
原身出生在家徒四壁之家,恰逢天下大亂,天災人禍不斷,一家三口逃荒,路遇流賊,父母慘死,只剩下他一人,被流賊裹挾,和一些百姓作為炮灰攻城。
也不知是流賊抓了自己,壞了運道。
之前縱橫天下,屢敗官軍,偏偏拿他當炮灰的時候一頭鑽入官軍口袋中,被伏擊大敗,流賊首領全部被梟首。
再之後,恰逢刑部來招縫尸匠,先找孤身無依的,再看出生時辰。
原身四柱純陽,那是再好不過,當然是順利取得編制,成為這菜市口九間縫尸房當中的一個。
縫尸匠,又稱為二皮匠,與劊子手、扎紙匠、仵作是撈陰門的四個行業,賺的是死人錢。
這錢不是什麼人都能賺的,便說這縫尸匠,必須是五弊三缺之人才能做。
溫晴空乃是四柱純陽,孤獨終老,正合五弊三缺當中的孤與獨。
溫晴空將三支香插入香爐。
記憶整合完畢,他倒是沒有什麼重生的歡喜或是穿越的激動,也沒有什麼建功立業,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野望。
唯有原身記憶中,曾在亂軍中看到官軍將領與流賊首領騰空而戰,劍氣交擊。
讓溫晴空意識到這個世界竟是存在武功的。
前世身為軍人,他對拳腳就十分感興趣,這一世若能學習到武功,那就再好不過。
只是一切還要看機會,按照當日刑部衙役的吩咐,沒有準許,縫尸匠最多也只能在自己的小樓門口曬曬太陽,和同為縫尸匠的‘同事’聊聊天,是決不允許離開縫尸房的。
限制了活動範圍的情況下,想要學習武功,無疑太難。
溫晴空在昏暗的房間內打了一通拳腳,活動了下身體。
這具身體還很年輕,入了編制後,雖然沒賺到什麼錢,可至少每日有兩餐,足夠吃的飽飽的,身體也漸漸恢復到年輕人該有的體力。
溫晴空思忖好好鍛煉之下,還會有不小的進步。
堪逢亂世,大夏王朝風雨飄搖,不知何時便是社稷崩,江山裂,有些拳腳,能夠自保總是好的。
“吃飯了!”
門外響起刑部小吏張權的聲音。
張權年方四十,已經與前世六十余歲的人差不多,須發灰白,面皮褶皺,一雙狹長的吊梢眼總是陰沉沉的。
他負責管理這菜市口九家縫尸匠,是溫晴空的頂頭上司,為人陰狠小氣,極為記仇。
原身記憶里面九家縫尸匠本該到手的工錢,通常要被張權克扣掉八成。
除此之外,他還會經常打罵縫尸匠。
原身的身體還殘留著對張權的畏懼。
溫晴空開了門,張權將食盒遞給他。
“吃了就早些睡覺,別亂走。”
“夜里還要忙活,亂黨逆賊殺了不少,都得縫上。”
張權的語氣不太好,看著溫晴空的目光也顯得極為冷厲嚴肅。
溫晴空點點頭,接過食盒。
張權眯起眼,稍愣了下,往日里溫晴空見到他可是如老鼠見到貓,點頭哈腰,小心翼翼。
今日卻身軀挺拔,目光平靜。
這番模樣,讓他有些生氣。
不過今夜活是極重的,他來不及與溫晴空置氣。
溫晴空關了門,食盒里是窩窩頭,一碟咸菜,以及一碗加了豬油的菜葉湯。
“哈!”
“竟然還有豬油!”
溫晴空挺滿意,對比起現在這個亂世,那漫山遍野啃樹皮、吃觀音土的,他的食物足夠災民搶出性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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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編制,就是好啊。
溫晴空大口吃飯,吃完後,將食盒放在門口,張權到了時間會來拿走。
吃完飯,又鍛煉了一會兒,消化消化後,溫晴空便立刻睡覺了。
等到晚飯點,他會起來吃晚飯,吃完飯便要開始干活。
縫尸匠的活計都是夜里干,白天是不可以做的。
因為縫尸不單單是縫尸,也是縫死者的三魂七魄。
白日,陽光熾烈,魂魄無法歸來,故而縫尸要在夜里。
一日無言,到了晚飯點,身體準時的醒來。
沒多久,外面便響起張權的喊聲。
溫晴空開門,張權將食盒給他。
“好好吃,今夜怕是很忙。”
他臉上帶著笑,卻還是給人陰沉沉的感覺,似笑非笑的神色更是讓溫晴空心中警惕。
張權看著溫晴空關上門,轉身走向下一家。
他已經給溫晴空準備了很好的‘活’,相信他明早再見到自己,不會再如今日這樣挺拔昂首,一定會和過去一樣點頭哈腰。
溫晴空皺起眉頭,他不是原身,十五歲的膽怯少年,他敏銳的注意到張權的神色不對。
這是怎麼回事?
溫晴空想不明白,線索太少,回到屋內,打開食盒。
他微微挑眉,只見食盒內赫然是多了一碟白菜炒肉,盡管只有三四塊肉,但也彌足珍貴。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明天要上斷頭台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晴空一邊思索一邊吃完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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