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到!”
傳旨太監一聲喊,李辭的目光不覺挪轉到門前。
就見陳貴妃輕移蓮步款款走來。李辭先行見禮,“兒臣參見母妃。”
“不必多禮。”貴妃笑看他一眼,又看床上奄奄一息的絮兒。轉而向皇上福身,“臣妾給皇上請安。”
恆榮帝冷哼一聲,起身打量她伶俜的骨頭。時至今日仍是想不通,如此嬌弱的她怎能做出那麼多歹毒的事。
“既然來了,也不必繞彎子。齊王妃的傷你如何解釋?”
恆榮帝沒讓她起來,陳貴妃索性恭順跪地,一副瘦弱的骨頭嘎啦啦地響,酸痛中有些快意,終于要挑破二十年來彼此遮掩的面紗了。
她低低笑起來,“既然皇上已經相信旁人的話,何苦又來問臣妾?臣妾說什麼,您已不會相信。”
“你!”恆榮帝提起指頭又放下去,“ 兒鬼門關走一趟險些喪命。齊王妃流血不止,危在旦夕。時至今日,你還在狡辯!”
陳貴妃抿了抿唇,發出“啵”的輕響,顯出一種孩子似的純粹惡意,“您心疼呀?”
恆榮帝緊閉雙眼,感覺血流直沖百會穴,怒氣掀騰。好半天才平緩心情道“康皇後是不是你所殺?”
陳貴妃眨眨眼,“您說是就是吧,橫豎皇上已經這樣認為。”
見她仍是嘴硬,李辭索性直言“啟稟父皇,那年冬天,陳貴妃以發寒癥為由額外多支炭火,又以治療咳疾為由支取杏仁粉。後在殿內炭火中燃燒杏仁粉,假以十弟染病,誘騙母後前去照看。致使母後多次吸入毒煙,心悶頭暈,神志虧損。此為其一。”
“而後貴妃娘娘佯裝腹痛,借炮制太乙神精丹的機會,買通當年的太醫院院判董鳴得到砒霜。暗中向母後餐食投毒,致使母後毒發身亡,此為其二。”
恆榮帝緩吐一口氣,驀地睜眼,“你還有什麼可說?”
陳貴妃滴溜溜轉兩轉眼珠,委屈噘嘴,“空口白牙,這樣的話臣妾能說一車。凡事總要講究證據吧。”
絮兒躺在床上,兩手攥得緊緊的,恨不得立刻起身打貴妃一頓。
然而苦肉計演起來,不好擅自喊停。
一切希望寄托在李辭身上,就听李辭道“前太醫院院判董鳴,負責照管母後湯藥的太醫秦利真如今就在宮外,娘娘若要證人,可隨時傳喚進來對質。”
陳貴妃嗤笑了下,柳眉輕抬,目光似兩把尖刀插向李辭,“那兩人早逐出宮去了,又是貪財的貨色,誰知道是不是收了你的銀子詆毀本宮?”
好一塊硬骨頭。
李辭沉一口氣,喊話道“王樵,帶昔日錦鸞宮宮女孫翹,周溫彩,成英芝。”
貴妃心下一跳,那三個人早發到浣衣局去了,掌事太監明明來稟告說她們已經死了。怎麼會突然出現?
後知後覺,齊王夫婦的手早就伸向宮中,在她忽略的地方用了手段。
陳貴妃臉露惶惑之色,扭頭去看,就見三個宮女被王樵帶了上來。
三人說明事情原委,李辭又命侍衛押來方春霞。與方春霞對視一眼,陳貴妃就知殺害康皇後之事再無轉圜余地。
唯一能救她的,是皇上的一份情。
盡管她知道可能所剩無幾,但她生來膽大,喜歡賭。這些年從來沒賭輸過,凡是遇到大災大難都是她贏。不信這次運氣會差。
她低垂眼眸抽泣兩下,聲音很是嬌軟,“皇上,這些人當年偷盜不成被臣妾重罰,如今懷恨在心,與辭兒狼狽為奸要陷害臣妾,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呀!”
恆榮帝平靜的臉看不出喜惡,沉默良久才道,“總不會天下人都想害你,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人,為著害你特意聚到一處。”
陳貴妃听出恆榮帝含著一縷舊情,不然這會兒必定將她關起來等候發落。
她嬌顏淺笑,吭吭咳嗽兩聲,越發顯出柔弱,“辭兒這孩子,因點破他為白家謀官對臣妾懷恨在心。找幾個人構陷,對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李辭平靜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老虎。
昔日雖是凶猛,到底身中數箭。即便是發狠,也顯得軟弱無力。
貴妃抵死不認是他想到的,皇上猶豫不決卻是他意料之外。然而轉念一想,畢竟是寵了二十年的女人,父皇顯然沒有他想象的冷毅果決。
鬼使神差,他看向床榻上的絮兒。他日絮兒若像貴妃這般陷他于不仁不義的境地,他能否果斷處置?
李辭心底沒有確切答案,破天荒地,第一次理解了父皇。盡管這份理解不應該存在。
正想著,就听床上傳來翻身的動靜。絮兒眉頭皺了皺,暗啞的聲音低低呻吟,“水,水。”
殿內眾人的目光登時被吸引過去,李辭忙迎去問,“可是要喝水?”
絮兒白他一眼,咬牙壓低聲音,“我看你像水。半天說不到點上,倒讓皇上和貴妃敘起舊情來了。”
李辭既無辜又委屈,“我是不大擅長和女人打交道。依你說怎麼辦?”
絮兒用氣聲在他耳邊嘀咕一陣,李辭淺淺笑起來,“要說還是咱們絮兒小姐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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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辭轉身吩咐,“來人,齊王妃要喝水。”
聞言王樵連忙退下去張羅取水,李辭則跪到皇上面前,也不說話,一副懊惱的樣子。
恆榮帝看他半晌,越看越來氣,忍不住問“你又想說什麼?”
李辭緩緩抬眼,目光里滿含哀怨,“父皇,兒臣無能。貴妃娘娘害死母後,兒臣無力查出真相,無法告慰母後在天之靈,實在愧對母親。而面對父皇,兒臣亦是無能。”
說著看向貴妃,“貴妃娘娘伙同陳錦文大人,在地方大肆斂財,連西北軍餉都不放過。這幾年戶部好容易籌措幾百萬兩餉銀支援前線,竟有半數落入他們口袋。兒臣無能,不能替父皇一早查明,致使貽誤軍機,請父皇責罰。”
隨著他的話語,恆榮帝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冷透的目光停在陳貴妃臉上。
“即日起,貴妃陳氏降為美人,押送錦鸞宮幽禁,終生不可踏出房門一步。”
貴妃一下子癱坐在地,目光怔然,空洞洞的眼神里,最後一簇希望的火苗熄滅。
陳錦文貪墨軍餉?死到臨頭她才第一次听說!
她大哥背著她貪了太多太多。那些貪念像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不但吞下百萬雪花銀,也將陳家的榮華與性命一並吞噬。
恆榮帝話音剛落,未及侍衛上前,有個太監跑得大汗淋灕地來,慌亂跪地便道“啟稟皇上,靖王殿下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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