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門，卻是見衛國公夫人領著未出閣的小女兒來了。
衛國公沈家與信國公蕭家的先祖，當年隨太祖皇帝打天下時都立下汗馬功勞。蕭家救過太祖皇帝的命，沈家則是戰功彪炳，後來開國雙雙封了爵。
幾代下來，蕭家反而手握重兵，成了維系江山穩固的肱骨。而沈家不過靠承襲爵位勉強混著散官做做，早不可同日而語。
沈家太太是侯門嫡女，又與李辭的生母，也就是先故的康皇後是表親。因而自皇上在潛邸時，便與之有兩分交情。仗著這層關系，向來有些高傲。
沈老爺雖未考取功名，卻極喜愛與文人雅士結交。自認天生傲骨高潔，不對權臣折腰。
外人都說沈家沽名釣譽，可也算釣出了名堂。去年皇上賜御筆親題的匾額“愛素好古”，意為嘉獎他家不趨炎附勢，愛好質樸。
因而沈家從上到下都是淡然的樣子，對蕭家從不阿諛奉承。
這廂蕭雲舒與蕭雲畫雙雙迎出來，一時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真是不巧，蕭雲畫新換的衣裳與沈家三小姐竟有幾分像。都是粉色的上衣，灰白的裙。
那沈三小姐沈如恩樣貌尋常，面色偏黑，穿粉色更襯得膚色暗淡。打眼瞧見蕭雲畫，像粉水晶雕琢的仙女一般，心下氣惱。
她平素喜歡穿金色、紅色之類。偏她母親認為太過張揚，在家穿穿也就罷了，出門有礙沈家淡泊無爭的門楣。折中過後，替她選了淡粉的。
如今撞見蕭雲畫，對比之下簡直像個戲台上的丑兒。沈如恩暗扯兩下衣角，恨不得鑽到地縫里去。
蕭雲畫倒是端的落落大方，她清楚自己是更美的那個，在這頭已經勝利，就不好再逞口舌威風。
她先給沈太太福身行禮，算是小輩的謙遜。沈太太淡然點頭，沒所謂地擺擺手。
蕭雲舒一萬個瞧不上沈太太的做派。她認定沈家不過是假清高，且素來不慣著誰，便揚起聲音
“沈太太近來像是逢著好事，益發年輕貌美。別是新入門的三姨娘有喜了吧。”
當即氣得沈太太眉心擠出兩條印，卻是笑著。“哪里的話。倒是燕王妃有日子不見豐腴了些，想來同殿下愈發好了。”
蕭雲舒心內吃了一刀，不怎麼痛。被李 磋磨這些年，她漸有被痛苦沖刷得麻木的頓感。
倩娘的事若逢以前，必定登門撕了她的嘴再賣到窯子里去。如今蕭雲舒卻是听之任之的態度。
除了對齊王妃，她誰都不在乎。
她知道事情壞在李 那頭，也殺不盡天下美人。怎奈齊王妃簡直是比著李 的喜好來長，在她看來是種長久威脅。
幾人說話間，二門外有婆子跑來稟告，說是其他太太小姐已經聚到花園，預備可以賞花。
為這賞花宴，蕭雲舒提前叫人重新布置花園。因為病著沒怎樣操心，只交給個管事的並一家專門置辦園林花草的鋪子去辦，意外地倒辦得好。
蕭雲舒卻不高興，這不是明擺著說她平日眼光不行。
她斷不肯認，提來那管事的便罵“打量我病著你們就躲懶搗鬼。三角梅要紫紅的才好看，鬧這些白兮兮的，又不是給人守靈，晦氣死了。”
那管事的低低垂下腦袋，偶爾抬手抹冷汗，任由她罵著。
這時身後響起一陣清脆的笑，接著是熟悉的聲音。“燕王妃多慮，大紅大紫的花多了，難得這處白得淡雅，很是好看呢。”
蕭雲舒將視線越過那管事的，就見齊王妃打扮得伶伶俐俐地來。心下禁不住嗤笑一聲，今日真是粉到家了。
齊王妃也穿粉色衣裳。
不遠處，絮兒笑吟吟走來。李辭踱步在她身側，大多時候沉默，與她說話時便笑，對滿園花草倒不在意。
幾人互相見禮，移到花廳去坐。因天氣漸涼，花廳三面圍著竹帛，角落燻著炭盆，倒不怎樣冷。
絮兒坐不住，覺得哪里都美，盤算著把李辭的別院修整一番，來年春天必定比這里還要好看。
如此對蕭雲舒道“這園子真叫人嫉妒得牙癢癢，怎麼收拾得這樣好呢？必定是嫂子調教下人有方。少不得求嫂子個情，叫那采辦的管事支我兩招，好把家中園子歸置歸置，哪日仿著嫂子的賞花宴也請大家熱鬧一回。”
那似嬌似嗔的模樣，逗得所有人皆笑。
蕭雲舒心下得意，為齊王妃肯乖乖奉承。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個甜美的笑臉人，此情此景她若板著臉為難反而不好。
蕭雲舒笑指絮兒，“瞧瞧這張嘴，進到宮里哄皇後，到我府上又哄我。對誰都這樣，哼，誰知有幾分真心？”
絮兒察覺他話里的譏諷，是說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廢話，她干服務業的，嘴巴不機靈點哪能開單？早喝西北風去了。
絮兒趁機噘起嘴，“好了不得，才說要她一點歸置園子的辦法，她就說這樣的話。枉我前些日子跑斷了腿腳給她挑禮物，竟是白費心思。”
李辭正喝茶，險些被嗆住。她跑斷腿？橫豎就去了趟榮寶齋，心道這人說瞎話的功夫又進益了。
听到有禮物蕭雲舒就喜歡，面上卻裝作不在意，“好好好，少不得看看你的禮，省得說我不上心。”
聞言，金枝將兩個錦盒遞去，蕭雲舒身後站著的丫鬟忙來接了，彎腰遞到蕭雲舒眼前。
蕭雲舒打開一瞧，不由得雙眸一亮。繞是她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的稀罕物。
“這是什麼？棍子？”
絮兒款步走來，一面說一面端起來給她看，“這是才到京城的西洋玩意兒，叫千里鏡。跟千里眼似的，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我在榮寶齋一瞧見，就想著嫂子了。”
蕭雲舒奪過一看，果真能瞧見遠處的假山、翠柳。轉一轉，還能望見更遠的西山，與一片灰藍的天色相接。
她放下千里鏡，撫摸上頭瓖嵌的紅寶石，越摸越來氣。
難怪李 喜歡齊王妃，她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喜歡。
這個女人長著歹毒的眼楮，能看到人心里去，可不是容易博得人的喜歡。
齊王妃太可恨了。她擁有傾城的容貌，輕易獲得皇上皇後的認可，甚至她殘廢的丈夫如今也完好如初。
她完美的生活簡直比任何珠翠都刺眼。
同為女人，她怎麼就事事順心？
蕭雲舒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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