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得回辦公室忙自己的活！董哥，不要辜負凌總的期待哈！”
李迅向我擺了擺手，轉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而我則是走向剛剛安排的工位。注意到我回來，戴著耳機的文浩然馬上抬起頭向我招了招手，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來，剛好蔡瑩她準備開播了。”
我立即將自己工位的椅子挪到文浩然的工位，緊挨著他坐下來。
文浩然打開了嗶哩嗶哩的直播頁面，敲下“元小寶”這個名字，然後點進一個名叫“元小寶cy”的視頻聊天區直播間，接著，一名扎著麻花辮的女孩出現在畫面之中。
這是個非常標準的文學系少女，厚重的齊劉海頗有學生時代的青澀，一副黑框眼鏡幾乎佔據了她嬌小臉蛋的三分之一，藍白色的水手服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她的妝容是很標準的日系甜美風，這也是在嗶站最吃香的美少女形象。
“哈嘍哈嘍，早上好！”
“迷星哥哥早！”
“小杰杰早呀！”
“浩然哥哥早！”
元小寶親切地和進入直播間的粉絲打招呼，她的聲音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活力，不過也不奇怪，社恐是做不來直播的。
我瞄了眼右上角，大航海有57人，也就是說保底是57名艦長——在嗶哩嗶哩，開通艦長的費用為198，經過初步分成後主播能拿到99塊，粗略一算這個女主播一個月的收入也能有四五千，勉強能養活自己。
視頻聊天主播的直播內容相當“隨意”，主要就是和觀眾的互動，但這也導致一個問題——在直播初期需要積累粉絲的時候，主播經常不得不在沒有觀眾或者沒有活躍觀眾的直播間里自言自語。
對許多新主播而言，積累粉絲的階段就是她們不得不面對的噩夢。
從艦長數量和直播間的彈幕來看，元小寶已經成功邁過這個階段，接下來她的目標應該是百艦，兩百艦甚至更高，但這需要她為觀眾貢獻更精彩有趣的直播內容。
元小寶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粉絲們互動著，而文浩然也在屏幕前監測著直播數據的變動，等到直播間在線觀眾達到三位數後，元小寶忽然說“我們去找人pk一下吧！”
我頓時對這個女主播產生了一些抵觸的情緒。
很直白地說，我就是不喜歡以pk為主的直播內容，直播應該是一個生產內容的行業，不管是唱歌跳舞分享故事，又或是游戲、戶外等，都是向觀眾有價值的內容或者正向情緒。
而在我眼里，pk利用諸如復仇、打壓、看戲等偏向負面的心態引導觀眾付費，單純是一種裹挾情緒的直播方式，即便支持的主播獲得最終勝利，如願以償看到對面主播接受懲罰，露出丑態，這種快感也無法持續多久。
因為這場直播壓根沒有生產出任何有價值的、讓人回味的有趣的內容。
所以我往往會跳開打pk的直播，也不會去關注專門通過pk來博取打賞的主播。
不過當觀看直播變成一份工作的時候，我自然不會憑個人喜好辦事。
元小寶連上的是一位身穿齊胸襦裙的女主播，看樣子也是以和觀眾嘮嗑互動為主，兩人的pk條漲幅緩慢，一方面是這個時間段觀看直播的人比較少，而另一方面是雙方的粉絲體量都不大。
5分鐘後兩人結束了pk，元小寶的粉絲以一個30元的禮物決定了她的勝利，而對面的女主播則只有可憐的5元禮物。
與襦裙女主播道別後，元小寶馬上開始下一場pk，這一次連上的是一個把一張滿是肥肉的大臉懟屏幕上的短發男主播，一開口就是濃濃的山東腔。
“嘿，大妹子又見面了！”
“哈嘍哈嘍！”元小寶露齒一笑，宛如鄰家女孩般親切地揮了揮手。
看來這兩人pk過不止一回。
“大妹子，我們來定個懲罰！”男主播操著一股煙嗓說，“誰輸了誰就要倒立十秒鐘，ok不ok？”
我眉頭一皺，心想這男主播果然不是什麼好鳥。
元小寶下身明顯是穿著短裙，讓她倒立十秒鐘，該露的不該露的都會被屏幕前的觀眾看到，但元小寶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大概是她有打贏的把握。
pk開始，元小寶還是和之前一樣跟觀眾嘮嗑，而男主播則是用他的煙嗓鼓動觀眾“想看女主播倒立的家人們，禮物走起啊！”
“家人們，打贏了血賺啊！”
“讓小美女看看家人們的實力好不好？”
“謝謝這位‘我是依然小姐的狗’的十個牛蛙牛蛙！謝謝這位家人！”
“謝謝‘糞坑劍師’的打call！謝謝這位家人！”
……
看到男主播的pk值持續上漲，我心中閃過一絲擔憂——萬一男主播打贏了pk，清純可人的女主播要在鏡頭前倒立十秒鐘，那條還沒過膝的短裙裙擺就會因為重力的吸引往下垂落……
要是這時候腦海里叮的一聲，出來個什麼神壕系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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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悚然一驚，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被pk的緊張氛圍裹挾了，連忙深吸一口氣，將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通通壓下去。
我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文浩然，發現他一臉的古井無波，看來對這場面見慣不慣了。
相較男主播如同菜市場攤檔檔主的吆喝，元小寶這邊顯然要更加的風平浪靜，只不過她的粉絲更加給力，一出手就是300金瓜子的禮物，瞬間飆漲的pk值牢牢壓制了對方。
“家人們，給力啊！還有三十秒，偷塔，偷塔！”
距離pk結束還有十秒，元小寶一方的pk值依舊穩壓男主播。
距離pk結束還有五秒……
男主播的pk值陡然猛漲，一舉將劣勢扳回，並且領先了一點！
“謝謝‘風落無痕’的星願水晶球！謝謝這位家人！”男主播面目猙獰地大吼著。
星願水晶球價值1000金瓜子，在眾多禮物中價值不算高，但對于這些底邊主播來說，一天能收到一個這樣的打賞已是很不容易，然而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風落無痕這名用戶，赫然是元小寶這邊的榜三！
自家的老板跑到對家打賞去了！？
元小寶的笑容也僵住了，而這時pk宣布結束，男主播以101novel.com0金瓜子的微弱優勢取勝。
“偷塔成功！家人們給力啊！謝謝各位家人的打賞，也謝謝‘風落無痕’的助攻！美女，輸了就要接受懲罰喔！”
“倒立！”
“倒立！”
“倒立！”
元小寶的直播間一下子飄來多條彈幕，他們很可能是特意從男主播房間跑過來拱火的觀眾，這些人的齷齪心理在他們發出的彈幕上體現得淋灕盡致，恨不得當場剝光元小寶的衣服。
“好，元小寶願意接受懲罰，各位哥哥等一下哦！”
元小寶露出了靦腆而尷尬的笑容，起身推開了粉色的電競椅，後退到房間的牆壁，蹲下，用雙手撐著地面，雙腿則是順著牆壁倒行往上。隨著元小寶的動作，天青色的百褶裙逐漸滑落，突然往下翻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布料。
是南瓜褲！
直播間一下子飄過多條彈幕“我焯！”、“這樣防家人？”、“人和人的信任呢？”、“在家穿南瓜褲？”、“好好好，來這一招是吧？”、“心機女”……
我悄悄松了口氣，一邊想象那些助力男主播打贏pk的觀眾破防的樣子，一邊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會穿著南瓜褲？
可能有三，一是恰好換洗的內衣都沒有了，只能用南瓜褲代替；二，元小寶習慣了穿水手服的時候里面搭配南瓜褲，這樣出門了也能防止有變態偷拍；三，元小寶猜到這類型的pk懲罰，又或者是她以前就經歷過類似的懲罰。
但這顯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浩然”我開口問，“元小寶的榜三給對面打賞，不要緊嗎？”
至始至終，文浩然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沒有明顯的喜怒哀樂，好像自己帶的主播業績高低跟他屁關系都沒有。
這不合理。
“哦”文浩然聞言淡淡應了一句，“沒關系，對面也是我們旗下的主播。”
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元小寶並不如我所看到的那樣純真，或許，兩個主播的連線並非“緣分”或是偶然，或許，他們的pk和懲罰不過是早已編排好的直播劇本。
在觀眾的眼中，屏幕里的兩位主播是為了取悅自己而費盡心思表演賣笑的小丑，但在兩個主播眼中，觀眾又何嘗不是被他們精湛的演技折服，心甘情願奉上金錢的小丑呢？
而在文浩然的眼中，他們又是什麼？
在得知自己的工作內容並非假扮網紅美女勾搭油膩男性的時候，我的確是對這份工作重新燃起了期待，但現在，當我坐在文浩然身邊，作為真正的觀眾去“觀賞”這場鬧劇的時候，本就不多的熱情終于完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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