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老家”。
他原本是個孤兒，被軍人收養，養父犧牲後，戰友們將他撫養成人，也包括他的老岳父。
這些老前輩，便是沙瑞金的“老家”。
他們都是從槍林彈雨中活下來的，思想觀念和普通人不一樣。
只能進不能退的說法，或許有些夸張。
但沙瑞金身為漢東一把手，至少要有能力維持平衡局面，絕不允許臨陣脫逃，更別說主動投降了。
沙瑞金之所以能被老前輩們所看重，重點培養。
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一貫強硬的作風，有了他們的助力，又讓他無往而不利，性格愈發顯得霸道。
而且之前，沙瑞金試圖離間祁同偉和趙建華的關系，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
被迫動用自己的政治資源，將祁同偉推上漢東省長，可謂損失慘重。
這讓老前輩們頗為不滿，開始對他的能力產生懷疑，並且下了通牒。
在換屆前，盡可能避免再與祁同偉發生爭斗，如果萬不得已，一定要斗，也行。
但只許勝不許敗，否則沙瑞金將失去所有的支持，重新推個人出來取代他……
沙瑞金覺得，自己沒做錯。
去上級領導那里告李達康的狀，是為了保住漢東省委書記的權力，不得已而為之。
因此得罪了祁同偉，引發爭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咬牙挺住，硬著頭皮全力迎戰。
反正自己沒有搞貪污腐敗，即便斗輸了，也不過就是個領導責任，就此退出政治舞台，提前養老罷了。
而主動向祁同偉服軟，失去老前輩們的支持，同樣不會再有什麼發展。
為何不全力以赴，拼上一把呢？
更何況，祁同偉就真的無懈可擊嗎……
……
沙瑞金正式做出和祁同偉硬剛的決定，並重新開始分析面臨的處境。
他認為，自己應該盡可能保住秦廣華。
首先，秦廣華一旦東窗事發，自己必然被連累，領導責任跑不掉。
然後，秦廣華至今沒有暴露，說明他的手段很高明，並不容易被查出來。
再就是，田國富既然能給自己送這份舉報信，就說明他還念著舊情，至少不會對自己落井下石。
如果能堅持到換屆，說不定局面會出現轉機。
當然，沙瑞金也明白，怎麼個保法很重要，必須想個萬全之策。
保得住最好，萬一保不住，也絕對不能讓自己沾上刻意包庇的嫌疑……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沙瑞金打電話把秦廣華叫到了省委。
“廣華，最近平州的工作進行的怎麼樣，尤其是東三角城市一體化建設，和月牙湖環境治理問題，還算順利吧？”
“沙書記，很順利，按照您的要求，最近幾個月，我和平州市委市政度，全力配合省政府，推動這兩個項目的進展工作。
目前很多工程都在大干快上，可以說是熱火朝天，日新月異。
月牙湖沿岸的高污染企業，已經搬遷和正在搬遷的，達到了將近六成，剩下四成左右，也都排好了日程表……”
“你們平州的工作還是得力的，沒有辜負省委的信任。”沙瑞金點了點頭，表示認可，然後又話鋒一轉。
“但僅僅是工作得力不夠，身為黨員干部，還要做到潔身自好，嚴守黨紀國法的底線，所以，廉政工作一定要做好。”
秦廣華並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已經暴露了，而且他也確實沒有在這兩大項目上，中飽私囊撈油水。
便坦然的回道“沙書記，您放心。”
“我和平州市委一定會展開教育，嚴格約束好下面的同志，務必做到奉公守法，清正廉潔。”
沙瑞金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著秦廣華。
“下面的同志要約束教育，市委市政府的同志一樣也要約束教育，包括你自己。
廣華，你真的約束好自己，約束好親人朋友了嗎？”
听了這話，再看沙瑞金的表情，秦廣華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什麼意思？
自己在這兩個項目上沒問題啊，沙瑞金為什麼要這麼說？
難道他听到什麼風聲，知道我通過親友低價買房，轉手獲利的事情了……
秦廣華的大腦飛速運作著，覺得無非就是兩種可能。
一是沙瑞金其實並不知情。
只不過最近他和祁同偉鬧的不愉快，可能會撕破臉發生爭斗，為了能夠全力應戰，故意試探自己。
二是沙瑞金已經知道了。
但這個時候，他不想陷入被動，所以找自己談話，如果主動說明情況，或許他會保自己。
秦廣華在心里搖了搖頭，恐怕不是這樣的。
宜州江桂和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之前他也是跟著沙瑞金跑的，出事後，沙瑞金不僅迅速撇清干系，甚至還踩上了一腳。
雖然自己的位置比江桂和重要，而且沙瑞金和祁同偉的關系也出現了反轉，局面相對更有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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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並不足說明，自己可以放心大膽的，把命運交到沙瑞金手里。
于是，秦廣華又冒出了第三種想法。
有沒有可能，沙瑞金確實知道了我的問題，但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涉及的金額不高，比如說兩三百萬左右。
所以沙瑞金認為，我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只要能主動把問題跟他講清楚，就會努力去保我。
這種可能性最符合邏輯，概率最大。
問題在于，自己親友買過的低價房那麼多，沙瑞金知道的是哪一筆呢？
秦廣華覺得，應該穩一點，給出個模稜兩可的回答，留出回旋的余地……
這時候，沙瑞金開口了。
“你在想什麼呢，難道你和你的親友已經觸犯了黨紀國法，不敢說出來？”
“沒有沒有。”秦廣華趕緊擺擺手。
“沙書記，我個人絕對沒有做出違反黨紀國法的事情，親友方面嘛，平時確實有一些疏于管教，我想，有可能是……”
“廣華。”沙瑞金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不要說你想，也不要說可能，我要的是明確的答復。
如果不能明確，那就趕緊回去，進行認真的自我檢查，是否真的有問題，如果有問題，又具體出在哪里？
徹底搞清楚情況之後，再來跟我解釋，或者自己去向紀委交代……”
這番談話，沙瑞金把自己的語言藝術發揮到了極致。
他幾乎等于直接告訴秦廣華
你已經被人舉報了，趕緊回去把屁股擦干淨，免得被紀委查出來。
但在明面上，卻根本找不到任何通風報信的字眼。
而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以漢東省委班長的身份，對班子成員進行廉政教育和訓誡。
完全合情合理……
至于中途打斷秦廣華的話，意圖同樣擺在那里。
不管有沒有問題，你都別跟我說，我也不想知道。
能把屁股擦干淨，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爭取把你保下來。
要是擦不干淨的話，被紀委查到了，對不起，和我沒關系……
秦廣華不是笨人，仔細一想，便領會到了其中的精髓。
“沙書記，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進行自我檢查，一定給您和省委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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