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春季多雨。
到了楚蠻湘南一帶，因為山巒聳立導致各地氣候多變。
張家這邊已經雨散月來，第二日清晨一輪紅日跳出天際。
但在一百公里外的庸市，因為更靠近山林群嶺，所以今天依舊是小雨霏霏。
帶著斗笠披著簑衣的男子跺著腳，將腳上的淤泥踢進屋檐下的溝中。
將全身仔仔細細上下清理一遍後，男人這才取下斗笠，一邊解著簑衣一邊走進了教師宿舍。
沈茹清早就听到了門口的動靜，季東門的簑衣解到一半手里便多了一盞熱茶。
季東門也沒和沈茹清客氣，對著她展顏一笑，任由沈茹清接手了解簑衣的動作。
在替季東門解開簑衣的同時，沈茹清掃了門口一眼。
昨晚出門時帶著偌大一個化肥袋子，此刻被季東門藏在門角外面。
只看袋子下部小小的一團，沈茹清的心又涼了三分。
看來這一次季東門親自去找上門，還是沒有收上幾條蛇來。
在庸市的鄉下，一條蛇往年的收購價也就兩塊到兩塊五左右。
這是說的還是兩尺半到三尺以上的大蛇。
買家往往也只是本地有釀藥酒需求的人家。
沈茹清打听過這方面的事，當地人說“春蛇釀酒，夏蛇吃肉”，這藥用最好的蛇是出在仲春時分。
冬眠的蛇剛剛有了元氣，渾身沒有贅肉最適合用來入藥。
所以沈茹清記得今年來收蛇的商人會在三月下旬抵達這里。
然後一條蛇的收購價會從兩塊五瘋漲到五塊、六塊，甚至于最後的七塊一毛五一條。
研究出追風蛇膏的藥廠收購價是十塊到十一塊一條，那種膏藥在江南風濕之地風靡了整整兩年。
吳村及其周邊的幾個村落因為靠山，正是庸市出蛇最多的地方。
在上輩子的記憶里，那些商人今年總共收走的蛇也就一千多條，而第二年捕蛇的人多，大概出了三千多條，最終直接引來了本地動物保護部門的干涉。
沈茹清原本的計劃，是用兩塊五一條或者兩塊七一條的溢出價格提前開始收購囤貨。
她和季東門加起來一共湊了四千塊，她最低的目標是囤積一千條。
這樣掌握了上游定價權的她就能和那些藥商討價還價，她計劃批出去的價格最低也要五塊五一條。
利潤達到一倍以上！
前幾天她用兩塊五一條收的時候，很輕松就從村民手里拿到了二十多條，周邊幾個村的村民也因為她的收購而主動上山捕蛇。
在全年人均收入只有兩百塊的庸市，能多賺個幾十塊誰不樂意？
但自從上周開始，沈茹清收蛇的事業遭遇了挫折。
鄰村不知是誰也開始私下收蛇，而且價格開出了三塊一條！
狡猾的村民們立即停止向她供貨，還有幾個不要臉皮的家伙想把錢退回來拿走他們的蛇，直到沈茹清也開出了三塊一條才作罷。
沈茹清一邊委托季東門打听到底是誰在私下和她競爭，同時也把收購價提高到了三塊甚至三塊二。
但隱藏的對手卻開出了四塊一條的天價！
忙了好一陣總共才收了七十多條蛇，這可把沈茹清給急壞了。
她想想最後的成交價，只能一咬牙也把價格提高到了四塊五。
沈茹清之所以敢把收購價提得這麼高，因為她還有一張底牌沒打。
多虧了上輩子的記憶，讓她記得省城這家藥廠負責采購的人是誰，最近又遇到了什麼麻煩，而她卻能剛好替人家解決這個麻煩！
沒錯，沈茹清現在打的主意就是，跳過采購的藥商這個中間環節，直接與藥廠的采購科聯系。
只要她的收購價不超過五塊一條，直接賣給藥廠的話她還是有一倍的利潤。
但昨天傳來了一個晴天霹靂，鄰村那個人直接開出了六塊一條的天價。
四里八鄉都被這個價格給驚呆了。
沈茹清昨天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因為之前賣蛇給她的人家無不對她冷嘲熱諷，怪話連篇。
但六塊一條的價格沈茹清真的出不起，因為萬一她搞不定藥廠的采購員，這批蛇就會砸在手里。
而且她的資金總額也只有四千塊，對方那個人把收蛇這個盤子幾乎沖爆了。
氣不過的季東門昨晚出門去了鄰村，想要好好會會那個神秘人。
“鄰村那個人是村長的小兒子，”溫暖的茶水沒有退掉季東門臉上的寒氣，“但他不過是中間幫忙的，真正收蛇的人另有他人！”
沒等沈茹清追問，季東門已經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是張夏至那個賤人！”
“我就知道她肯定是狗改不了吃屎，”季東門歉意地抱住有些愣神的沈茹清，“都怪我，要不是當年我招惹了她，她不會這樣針對你的。”
“不過，茹清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完美的解決！我已經找了……。”
“不要！”
沈茹清急忙拉住季東門的手。
“上次你找人攔她的貨，弄得縣城里運輸上亂了好一陣。叔叔知道後發了你好大的脾氣，說不定就以為是我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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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你可別亂來了！”
面對沈茹清的勸解，季東門皺起了眉頭。
其實他想起上次父親教訓他的那幾句話，背心里也有些冒汗。
找人查張夏至運貨的車，甚至找關系在縣城周邊設了兩個卡子，放在往日其實算不上什麼大事。
但現在全國在強調的是改革開放、搞活經濟，你季大公子為一己之私影響了全縣的運輸業，現在或許別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到了他父親上進關鍵的時候，如果有心人祭出來就是一招殺手 ！
季東門閉著眼楮不服氣的思索了半天，最後只能長嘆一聲。
找人強制沒收張夏至的貨很容易，但想把這一批貨轉到沈茹清手里卻有隱藏的風險，很容易又給他父親埋下一顆雷。
損人不利己，還要白搭上自己和父親的面子人情，確實劃不來。
想了又想之後，季東門只能一咬牙“我會找周邊幾個村子說好，讓他們以同樣的價格收給咱們，這個面子他們應該能給我。”
“還有你說的省城藥廠的那件事我馬上就去辦！”
第二天，季東門還沒來得及踏上去省城的火車，就被沈茹清派人從火車站攔了下來。
“你說什麼？”
季東門滿臉鐵青，牙齒都磨得出聲。
“張夏至和七八個村辦簽了約，讓他們全部按八塊一條收，然後她再從村辦十塊一條收？！”
來人不敢看季東門噴火的眼楮。
“我、我還听說她要一口氣收購三千條呢……。”
季東門呆了。
這種收購價格。張夏至還能賺什麼？
而且這種價格收上三千條，她哪來這麼多錢？
吳村西頭。
剛剛做完題的張夏至伸了個愜意的懶腰。
她覺得大哥出的主意很不錯，直接和村辦簽約給對方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
到時大哥的朋友會以十五塊一條的價格回收，哎呀，想起來就讓人高興，其中她能賺五成的利潤呢！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打贏的是一場靠著老哥兜底的價格戰。
“誒，有點奇怪，為什麼大哥說上次來運楊梅的車其實是白露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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