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您還真是揣著明白在這兒跟咱家裝糊涂;”
王承恩一副徹底看透了你的樂呵表情;
既然話都不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不打算藏著掖著再浪費時間;
崇禎脾氣是有多急,他這個隨侍最久的貼身太監比誰都更清楚;
皇帝交代下來的事情,無論別人如何,他是絕不敢馬虎怠慢,更不會敷衍了事的;
再加上他很清楚的一點便是現在直接了當一些的話對誰都有利;
遮遮掩掩反而容易適得其反,不如早些把事辦完收工,盡快回京交旨復命才是正理;
于是乎,便不加掩飾的收起了之前的說笑,點頭接著應道;
“不錯,咱家指的就是外面教場上那百門火炮!”
汪軼鳴眉眼一挑,指著帳外道;
“老王,你可要搞清楚,不經奏報就直接拿出那百門火炮,我純屬無奈之舉!”
“呦?听汪鎮撫此言,您莫非這還有什麼不得已的委屈不成?”
王承恩眨了眨眼,一臉的玩味;
“委屈不委屈的,你且听我把話說完。”
汪軼鳴可沒心思再跟他這里開什麼玩笑;
只冷目又斜瞥了黃德功一眼後,對著王承恩解釋了起來;
“老王,自古以來徐州有多重要,處于何等位置無需我再多做贅述了吧?”
“嗯嗯…”
王承恩不置可否,輕輕點了點頭,依舊保持著洗耳恭听的樣子;
“之前聖上敕封我爹為游擊與徐州守備,奉旨募兵練兵;”
“同時又將原本地所屬駐軍即衛所上下全劃歸給了勇衛營節制;”
頓了頓,見王承恩並無異議,只是眯眼點頭,汪軼鳴隨手又重新點燃了一支香煙,猛吸一口,才接著繼續訴說道;
“你說調走就調走吧,呵呵…哪知這幫混賬玩意兒人全走了不說,還將武庫中的火器也一件不落下的全部都帶走了,這還不算完,就連城頭上用于守城的火炮也沒留下一門。”
“汪鎮撫,慎言!說事就說事,為何言辭這等粗鄙的詆毀他人?”
黃德功面無表情,只冷言打斷道;
“呵呵…這才多長時間?黃將軍就已經開始護短了?”
汪軼鳴本就對此心懷怨念,見他再次出言意欲混淆視听,自己肚中的那團火瞬間就冒了起來;
指著黃德功的鼻子冷聲喝道;
“詆毀?呵呵…你敢說事實不是如此?嫌我罵他們難听,特麼做事吃相別這麼難看啊!”
“你黃闖子也是帶兵之人,火器在軍中的重要性你心知肚明!重鎮守城,火炮就是底氣!你會不懂?”
“懂又如何?天下需守的重鎮多如牛毛,可事也得分輕重緩急;某奉旨令周遇吉駐守中都,確保鳳陽萬無一失;怎奈中都武備廢弛,可用兵力空虛,不盡可能的調集火器用于駐守防備;若一旦中都有失,我等殉國身死是小,辜負陛下信任是大!”
黃德功見其言辭激烈,更不相讓,出言回懟。
“哦哦…就你們有皇命在身是吧?我與家父就沒有了嗎?”
“你們要堅守中都確保萬無一失,那就能把本地所有的火器全拿走了?”
“那徐州怎麼辦?徐州數十萬軍民的安危又當如何?”
“沒有火器,家父就要率新練之軍用血肉之軀與敵寇以死相搏;另外你別裝不知道,家父奉的皇命里可不止堅守徐州的重任,如你所述,中都一旦有事,家父也是要率部奔襲百里去救援的!”
听二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本已緩和的場面又如同油鍋里潑進了冷水般再次激烈了起來。
“咳咳…二位二位!”
王承恩的性子也快要被兩人給磨沒了;
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再次出言相勸;
他也看出來了,再不盡快進入主題,這官司怕是會一件接著一件;
他是來傳旨,並主導居中協調的,不是來當包青天審理這些層出不窮官司的;
“好了好了,你們莫要再吵了行嗎?咱家也是服了,看您二位這嘴皮子可絲毫不輸皇極殿朝會上的那些文官們。”
刺耳的公鴨嗓子聲一落,二人只能偃旗息鼓,停止了爭吵;
不難看出兩人臉上仍有余怒未消,但也不再搭理對方了。
王承恩又扭頭盯著黃德功,那滿是埋怨的老臉上徹底沒了之前的笑容;
“黃將軍,算咱家求你了行嗎?您能不能不要再插話了?”
“您要真有什麼委屈或不滿,就寫份奏表,咱家親自替您呈遞御前;”
“若還嫌麻煩,又或是信不過咱家,您就隨咱家一同回京,您直接去跟皇爺說也成。”
瞧著王承恩此刻看自己的眼神里已有不滿,黃德功喉頭涌動了兩下,嘴巴也是張了又張,腦袋里卻是一片空白;
愣了愣神,黃德功沒想到自己忍不住替手下說兩句公道話都不行了;
雖心中憤悶不平,此時卻也無可奈何;
誰讓今日的主角不是他,郁悶的擺了擺手,便將頭扭向了一旁。
要說養氣功夫,王承恩真不是蓋的;
收回目光,再次對上汪軼鳴父子二人時瞬間又變回了和顏悅色,人畜無害的樣子。
“哈哈…汪總兵,汪鎮撫,大致情況咱家是知曉了;”
“把火器全都運走確實是他們不地道;尤其是守城的火炮,居然一門都沒留!”
先是對原守軍嚴辭斥責了一通;
停頓了片刻,話鋒卻是一轉道;
“不過現在木已成舟,黃將軍剛才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不過想來,他們這事做的雖荒唐,但或真的是無奈之舉呢?”
“俗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幸有汪鎮撫及時出手,這不也轉危為安了嘛。”
果然是個老滑頭,明著偏向自己,沒兩句就已經開始替黃德功、周遇吉他們進行開脫,說好話;
“都是為了大明長治久安,盛世臨朝;汪鎮撫莫要再介懷,真傷了和氣,只會有損大局,豈不就親者痛 ,仇者快了嘛。”
盧太監也緊跟著幫腔道;
“呵呵呵…是是是;”
果然都是和稀泥的老手,汪軼鳴也看出揪著之前的事不放也沒用,關鍵自己的本意也非問責黃德功他們,只是想借機多撈點籌碼而已;索性跟著假意陪笑了兩聲,當是先把此事揭過去了;
“所以,二位的意思是?”
“呵呵…咱家與盧公公豈敢妄議?那都是陛下的決斷!”
王承恩說著還一臉虔誠的拱手對著京城遙拜;
“哦,對對對,那麼聖上的意思是?”
“陛下的意思是,既然汪鎮撫在此,那徐州兵馬的軍械武器就由您親自全權督辦吧。”
“我?全權督辦?”
汪軼鳴雖已經心中有數,但還是要裝出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來;
“嗯,沒錯,就是您。”
“可…不是,我怎麼全權督辦?這不合規矩吧?兵馬軍械不都是由朝廷統一配制;我這…那不是要犯忌諱嗎?”
二人四目相對,在彼此的臉上審視了片刻;
“哈哈哈…當下哪有這麼多忌諱!”
“再者時間緊迫,陛下親授,金口玉言,您就事急從權,盡快聯絡,把軍械都給湊齊了吧。”
“是也是也!”
王承恩與盧太監一唱一和的,就把此事推回給了汪軼鳴。
“王公公,盧公公,這軍械之事不應是兵部或是軍器局負責嗎?怎會又落到吾兒軼鳴身上?”
前面听了許久,即便自己兒子與黃德功吵得面紅耳赤,甚至差點兒動起手來的地步,汪正海都沒怎麼發聲;
直到了這個至關重要的環節,他又不得不倍加謹慎了起來;
事關眾兄弟及家鄉幾萬兒郎的性命,由不得他一絲懈怠;
當王承恩道明,崇禎要自己兒子來幫他把所需軍械湊齊時,他既震驚忐忑,又難以置信,甚至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哈哈…汪總兵放心,兵部和軍器局可趕不上令郎汪鎮撫的解決速度;相信以汪鎮撫的本事,定然不會讓您失望。”
汪正海將信將疑,目光又聚焦在了汪軼鳴身上;
“鳴兒,你當真可以做到?”
反觀汪軼鳴,他並沒直接回汪正海的話,而是沉默不語的像在思索著什麼。
“鳴兒?鳴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這可急壞了汪正海;
這麼個擔子朝廷說甩就甩給了自己兒子,他又如何能不急?
“王公公,三萬兵馬啊!即便不配備火器,所需兵械光是普通刀槍也不是個小數目;我這兒子就是有再高絕的手段,也不是說弄就弄的出來的;您看,朝廷能不能酌情調撥一些?”
“切…哼!”
看到汪家父子二人境遇如此,有種坐看笑話的黃德功不禁就冷哼了一聲;
但他這舉動卻未引起在場眾人哪怕一個眼神的回應,似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一般;
這反而搞得他十分尷尬,感覺無趣,便也沒再繼續出聲。
“哈哈…汪總兵莫急,咱家倒是覺得普通刀槍日後怕是您和您麾下的將士都不稀的再用了。”
王承恩意味深長的笑著應道;
“您說是吧?汪鎮撫。”
听到王承恩這意有所指的反問,汪軼鳴也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老王,過譽了,過譽了!”
拱手客氣了一番,汪軼鳴又轉頭對著自己老爹點頭示意讓其放寬心。
讀懂兒子的暗示後,汪正海心中雖依舊忐忑不已,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嘆了口氣,也將頭扭到了一邊。
既然都已心知肚明,王承恩眼里瞬間閃過一抹狡黠;
這一變化並沒有刻意遮掩,反而像是在刻意提醒汪軼鳴什麼似的;
汪軼鳴自是明白,能允準他到這一步,定是有其他條件的,何況給自己老爹聖旨最後不也說了要配合勇衛營補齊器械什麼的嘛;
就是不知他們這個所謂的缺口到底有多大;
莞爾一笑,汪軼鳴沖著王承恩挑了下眉毛,假裝壓低了聲音道;
“老王,咱倆就沒必要老這麼你猜我猜的了;聖上旨意在前,後又是如此安排,條件是什麼就直接說吧。”
“呵呵呵…汪鎮撫通透,陛下果然沒有看錯您;咱家若再不直言就濁相了。”
二人對話雖有意壓低了聲音,卻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其他在場三人耳中;
引得三人不由也湊齊了一些,豎起耳朵聆听。
“請講。”
深呼一口氣,汪軼鳴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其繼續;
“嘿嘿…這頭一件嘛,就是關于勇衛營的;”
扭頭瞧了眼黃德功,也不知道王承恩是不是借機給其打了什麼眼色還是提了醒;
黃德功瞬間像是來了精神一般,剛還有些萎靡的情緒就支稜了起來;
挺胸挎刀,腰桿沖著幾人挺得筆直;
那嘴角上揚的弧度壓都壓不住。
見他這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汪軼鳴也懶得多瞧一眼;
只听王承恩的聲音再次傳入眾人耳中;
“周遇吉所部駐守中都,勇衛營原先配給火炮八成都已經用于了鳳陽城防;致使勇衛營余部主力火炮數量不足,缺額嚴重;”
“現今不但難以加強其他城池的防守力量;若逢流賊主力,一旦接戰就怕火力不足,導致對其難以擊潰剿滅。”
這話音剛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般,黃德功底氣十足的也緊跟著附和道;
“王公公所言極是,勇衛營雖有數萬兵馬,但所守城池眾多,防線也拉的極長;如今這火炮的數量是嚴重不足。”
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由此,望汪總兵、汪鎮撫能盡快協助黃將軍把勇衛營的火炮差額給補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