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塔沙把整個身體縮在衣服里,陸明軒要不是掀開他那大帽子的一瓣,還不知道里面是個青澀的孩子。
塔沙的皮膚被風雪磨礪得非常粗糙,上面全是被冰刃劃過的痕跡。
他濃密卷翹的睫毛因為這突然鑽進來的寒風而不住打顫,然後他隨即把眼楮睜開一條縫,迅速瞥了一眼男人的臉,又把帽子蓋上去縮在一角,語氣沒好聲的:“我是被他們趕出來的!”
他的聲音沙啞且有力,還帶著北國人被風雪磨礪後的渾厚和顆粒感。
雖然還是個青少年,聲音卻已經成熟無比。若是選個漢城南方的孩子,讓他在這里待上一小時,保證喊不出剛才的那股力道,早就啞氣了。
“那你的父母還挺狠心吶...”
陸明軒在自顧自感慨,但一旁的少年卻不願再理他。
“我還有一點香腸和伏特加,反正都是要埋在雪地里的,喂給這該死的風雪,不如現在吃個干淨!”
他掏出兜里的瓶瓶罐罐,發出酒瓶晃蕩的聲音。然後打開瓶蓋,深深嗅了一口濃烈的酒香。
“我說真的小子,你也該來一點這美妙的小酒,否則人生是不美滿的!”
見少年仍舊不為所動,陸明軒掏出兜里肥碩的臘腸,撕開外圍的包裝紙,輕輕咬上一口,瞬間香氣四溢。
“跟我一路來的原本還有個兄弟,他叫賽繆斯,很可惜體質不好,沒熬過這個寒冬,被凍成冰棍啦。
這是我從他身上搜刮來的食物,這小子私藏好東西準備獨吞,活該被凍成冰棍!”
塔沙還是不願和這個自說自話的陌生人打交道,他恨透了家里的那些人,讓他在風雪里受苦等死。
“孩子,你不必鄙夷我的行為,人無論在哪里,第一目標都是活下去。
我的朋友賽繆斯是被風雪殺死的,我只是搜刮了他身上的食物。如果我在你之前被這糟糕的天氣殺死,你也可以盡情搜刮我身上的食物活下去。”
陸明軒疊好包裝紙,把它重新揣回兜里。他特地放在了明顯的位置,因為他知道那個男孩的余光還在瞥向他手里的食物和酒。
夜晚,陸明軒的身體變得愈發冰冷,相比于當地人的塔沙,他一個東亞人,會更先經受不住這樣糟糕的天氣。
當他昏睡過去的時候,像是木雕一般的塔沙終于動了動,他身上積了厚厚的雪,就像是一層天然的被褥。
這層雪白的被褥,隨著他的抬手,從中間裂開,然後成塊的抖落。
他先是觀察了陸明軒的臉,發現他的身體被凍的僵直,皮膚也因為忍受不了這種氣溫而發紫開裂,里面大概孕育了不少膿液。
塔沙毫無負罪心的掏出陸明軒懷里的香腸與酒,開始大快朵頤。
直到他吃完那些東西,他又扒開陸明軒厚厚的羽絨外套,換掉剛才的棉大衣,套在自己身上,這樣一來暖和多了。
或許他可以憑借這些東西撐過幾晚,但他不知道自己後續該何去何從。
“你叫什麼名字?”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塔沙嚇得一哆嗦,他回頭驚訝的望著陸明軒的臉,他的睫毛和嘴唇明明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晶,剛才也完全沒有呼吸,塔沙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呢。
“你不用害怕,我有維持生命的特別法子。”然後陸明軒像是變魔術一般,只是打了個響指,就在塔沙面前變出一簇明艷的火焰。
火紅的光照在塔沙紅撲撲的小臉上,映著他那無比驚訝的神情,也融化了他身上和心靈的冰晶。
“這是神力嗎?”他天真的臉上不禁發出如此純真的疑問。
陸明軒頓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是的,但這股力量並非源于你所信賴的那個神,而是一名正在大陸崛起的新神。”
塔沙不由自主的靠近那團火,在這種風雪交加的寒冷夜晚,只有這一簇火光能帶給他一絲溫暖,讓他還能留戀人間。
“新神?”塔沙的眼楮里閃著希望的火光,他的雙手交疊默默祈禱,“那一定是能帶給我新生的偉大之神,我能知道 神聖的名字嗎?”
陸明軒莞爾一笑,他手里的火光逐漸脫離他的手心,懸浮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炙熱:“當然, 的名字就是——聖賽繆斯。”
〔你所信仰的神沒有名字,也沒有具體形象,任何能給你新生的事物,都是你的信神〕
——取自《不言教教經》
後續,陸明軒幫助塔沙覺醒天賦,順應他的意志,回到那個小木屋,趕走了里面的住客。
他們在小木屋里住了好幾天,待風雪稍稍止戈後,便動身繼續向南出發。
他們在離木屋不遠的地方陸陸續續發現了五具尸體,分別是塔沙的父母、兩位自私的姐姐和一個蠻橫無理的哥哥。
陸明軒始終沒有詢問塔沙是因何緣由被家里人趕出木屋的,他知道錯誤一定不在塔沙身上,至少以後都不會在了。
利秋原本的名字大概叫什麼什麼郎,陸明軒是在R國鄉間的田埂撿到他的。
雖然當時是秋季,但天氣仍舊燥熱,而且干旱嚴重、久不逢霖,連蟬鳴的躁動都被拉長了整整一個月。
利秋祖上一直是種田維生,大概是較為貧賤的雇農或是佃農,基本沒什麼都人權,到了這一代還是無法脫離田野。
說到這里,陸明軒大概記起來利秋祖上的姓氏了,似乎就是〔野田〕。
那個時候野田小郎還扎著一個沖天辮,穿著短褂和大褲衩,在稻田里玩泥巴。
那娃娃小時候就長得很好看,陸明軒後來把他帶到漢城生活時,他不說話的情況下,儼然就是一朵從漢城江南水鄉采出來的芙蓉花。
利秋可能有一個武士夢,當初陸明軒帶他走時,有問過他最想帶走家鄉的什麼東西,小家伙就只拿了一把自己刻的小木刀。
而現在,在利秋身後,始終背著一把鋒利的太刀。
只是他不再扎著兒時的沖天辮,換成了清爽干淨的短發。
他的〔利〕字在嘴里的舌釘上,〔秋〕字則是刻在左手手背。
或許他原先的名字就是小利郎,又或是野田秋郎,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有些事,忘記就不必再找回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