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端坐于雙層蓮花須彌座,手施降魔印,即便少了半顆頭,另外半張臉也能看出寶相莊嚴。
二菩薩分為左右,藻井雕刻出天王力士,栩栩如生,只是面部和頭部都慘遭損毀,見不到昔日真容。
佛窟朝西北方向,遙指京城。
李桃歌對于佛道儒三家,素來知之甚少,在碎葉城見到佛教數一數二的高僧少鸞見死不救,更是心生厭惡,不過這尊大佛威嚴肅穆,雄偉中帶有淒涼的殘缺美,倒是不常見的佛教瑰寶,瞻仰許久,怔怔出神。
半顆頭勾起李桃歌的好奇心,問道︰“這尊大佛為何要藏在深山中,為何又被人毀去半顆頭?”
見多識廣的老吳答道︰“少爺,這件事,怕是有三十多年了,當初馮吉祥協助聖人登基後,搶來老君山道教正統,大肆打壓佛教,不許僧人在京城傳經。地方官員為了討好這位芒鞋宰相,驅趕僧人出境,寺廟改為道觀,並將佛像損毀。信徒沒了棲身之地,只好湊集銀錢,跑到偏遠的山中修建佛窟,長此以往,終究紙里包不住火,官吏察覺後,便勒令信徒不許進山,並派人鑿去佛像頭顱和面部,這就是長達十余年的敬道滅佛。”
李桃歌撇嘴道︰“這馮吉祥真是霸道,殺人誅心,將寺廟拆光,驅逐僧人出境,人家喜歡信誰就信誰唄,憑啥非要信你的道。”
老吳樂呵道︰“少爺有所不知,這大周王朝重佛輕道,百年之前,始終是佛教壓著道教一頭,只要見到身穿道袍的道士,一律拉進寺中把頭發剃光,強行令道人休妻棄子,誰要是敢違抗,會稟報官府,滿門抄斬的。那些年,道門弟子過的豬狗不如,寧可去當要飯花子,也不敢進入道觀供奉老君。”
“這麼離譜?”
李桃歌揉著下巴道︰“怪不得馮吉祥出手那麼狠毒,看來事出有因。佛門不是講因果嗎?這次輪到自己承擔惡果,也算是報應不爽。”
老吳偷偷瞄向佛像,做了一個噤聲動作,“當著佛祖的面,少爺慎言。”
李桃歌見他鬼鬼祟祟,好笑道︰“你信佛?”
“我誰都不信,就信老相爺,相爺和少爺。”
老吳嘿嘿一笑,說道︰“不信歸不信,但不能當著佛祖的面罵禿驢,心中藏有三分敬畏,為子孫後代謀些福報。”
“有理。”
李桃歌贊嘆道︰“老吳啊,你說話又通俗又易懂,傳道授業絕對是把好手,不像某些師父,惜字如金,扯著玄奧晦澀的口訣,自以為是名師,其實徒弟在門外愁的直撓頭。”
賈來喜斜來復雜眼神。
當著佛祖罵禿子。
當著他埋汰師父。
一回事。
“賈大哥別多想。”
李桃歌眨眼道︰“我是說你別想成別人,其實指的就是你。”
賈來喜挑起眉頭。
李桃歌哀怨道︰“不止你一人,還有老祖也是這樣,給了本心法,要我自行領悟。老吳,你來評評理,一個半拉屁股坐在天柱的高手,寫出引以為傲的心法,你要我一個入門不久的後生咋學?如今成為謫仙人了,言辭間更是不著邊際,張口閉口就是天道呀,心境呀,拜托,我要的是師父教我如何拔刀,離悟道那一步有十萬八千里呢。”
賈來喜沖于仙林低聲道︰“你之前不是想找他玩命嗎?趕緊的。”
翻到山後,有無數小石窟,一座連著一座,蔚為壯觀,可惜都被毀的千瘡百孔,幾十年的心血毀于一旦。
行至天黑,來到沼澤密集之處,看似是一個小水窪,踩進去才發現能將整個人都沒入。
無奈之下,只能在河邊過夜。
跛子鬼獵來一只六七百斤野豬,獨耳婆將其拎到河邊,一刀開膛破吐,然後芊芊素手伸入野豬腹中,看似胡亂鼓搗一番,再將野豬翻過身,內髒和骨頭掉落,再放入河中清洗,然後找了根竹子穿起,放在篝火炙烤。
眾人都是修行者,殺豬和拎豬都不難,難的是準確找到骨頭和內髒,並以極快的速度剝離。
如此大的野豬尚且游刃有余,換成人又當如何?
怪不得跛子鬼甘願當逍遙鎮的三當家,事事都以這婆娘為主,看來不是憐花惜玉,是怕這一手脫骨剝皮的技法。
李桃歌望著火旁烤豬的美嬌娘,好奇道︰“你殺過多少人?”
獨耳婆搭理著獨耳邊散亂秀發,笑道︰“公子,奴家像是喜歡殺人的凶婆子嗎?”
“不像。”
李桃歌搖頭道︰“你覺得我缺心眼兒嗎?”
獨耳婆咯咯嬌笑,說道︰“公子是頂頂聰明的侯爺,怎會缺心眼兒呢?其實究竟殺過多少人,奴家也數不過來,至少……有五百吧。”
李桃歌愣住。
五百,自己在沙場幾進幾出,又是施展術法,又是騎馬沖陣,加起來都沒殺過這麼多,一個女人家,怎會雙手涂滿鮮血。
李桃歌問道︰“你是所謂的邪修?以殺人來增長修為?”
“那倒不是。”
獨耳婆嬌媚一笑道︰“奴家沒見過父母,自從記事起,就在一個荒島居住,那里都是孤兒,想要活下來,就得和惡狗搶食,與其他孤兒拼命。奴家當時又瘦又小,誰都搶不過,這只耳朵,就是被惡狗給咬掉的。那里有功法秘籍,有各種兵刃,有居心叵測的同齡人,唯獨沒有王法,生下來只有兩條路,殺人和被殺,奴家在那里長到十五歲,光是島上的孤兒,就殺了二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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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若桃李的臉蛋,入骨銷魂的聲音,卻令人不寒而栗。
李桃歌皺眉道︰“後來呢?”
獨耳婆微笑道︰“後來就有人把我從島上接走,說要去為他們殺人,我知道這些年的遭遇,是他們在暗中搗鬼,心里有恨,就把他們全殺了,挖出心肝生食,尸體剁碎了喂魚。然後引來高手追殺,把我打成重傷,掉落懸崖才保住性命,出來之後,遇到使我不開心的殺,看到長得不順眼的殺,想要睡我的也殺,殺來殺去,官兵前來圍剿,我打不過,就住進逍遙鎮嘍。”
短短幾句,訴說完簡單而又離奇的半生。
李桃歌問道︰“他們是誰?”
獨耳婆想了想,答道︰“過了那麼久,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叫無什麼樓。”
李桃歌說道︰“無憂樓?”
獨耳婆眉飛色舞道︰“對,就是他們,公子與他們相識嗎?”
李桃歌泛起冷笑道︰“相識談不上,有些宿怨而已,我也險些被他們殺了。”
獨耳婆舉起酒囊,撒嬌道︰“看來公子與我有共同的仇家呢,公子行行好,是天上派來的菩薩,一定會給奴家報仇的對吧?”
聞到飄來的香氣,李桃歌勾起饞蟲,望向快要烤熟的野豬,伸手去嘗,“行,只要有機會,一定幫你報仇。”
“等等。”
獨耳婆喊住了他,忽然舉起烤豬,一把扔進河里,笑容燦爛道︰“這豬不能吃了,奴家再去給公子獵一頭。”
李桃歌不明所以,露出傻傻神色。
于仙林笑容奸詐道︰“竹葉青,鶴頂紅,黃蜂尾,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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