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崖下,秦明的主帳之內。
神色古怪的影七,從外面快步走進皇帳,低聲對秦明匯報了段思明最近的情況。
“陛下,段思明並未答應我們給出的條件,反倒是一直在外面攔路收銀子。”
“收銀子?”
秦明眉毛一挑,心中有些詫異。
最早他覺得這件事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給對方一些巨大的賺銀子的機會,足以讓他們賺到自己國內整體加起來幾年的產出。
按理說對方是不會拒絕的,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為了自己的王國,段思明應該也會答應他們。
可現實情況卻是他們想錯了。
“陛下,我安排了淮南商路中的一批物資,和他們進行交易,約定好了只要他們的部隊願意後撤並讓出通路,就可以得到這筆生意。”
“段思明告訴我,他們的部隊開拔至此,已經昭告全國,若是這般後撤回去,恐怕會落人話柄。”
“這不就是拒絕了嗎?”
秦明眉眼一沉,語氣中已經帶著幾分不滿。
影七撇了撇嘴,深以為然道︰
“確實是這樣。”
“他最後給了我一個模稜兩可的回應,說自己肯定也不會幫助神木王國,還請您放心。”
“還是要騎牆,看兩邊誰更厲害。”
南詔王段思明坐在略顯冷清的營帳內,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檀木案幾,上面攤開著一份最新的稅入簡報。數字依舊驚人,但他清 的臉上卻不見昨日的得意,反而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帳外秋風卷著落葉,嗚咽著掠過,帶來一絲深入骨髓的寒意。
拓跋宏的死訊,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北莽王……竟被秦明以如此酷烈的手段梟首示眾!野狐嶺的伏殺,玄甲鐵騎的無情碾軋,蒙摯那染血的巨斧……這些畫面如同鬼魅,在他腦海中反復閃現。
“匹夫之勇……終究是匹夫之勇……”段思明低聲喃喃,試圖用輕蔑掩蓋內心的驚悸,但指尖的微顫卻出賣了他。他原本以為,趁著兩大強國鏖戰,自己左右逢源,攫取巨利,是最高明的棋手。可現在,秦明用拓跋宏的人頭告訴他,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算計都是徒勞!那冰冷的屠刀,隨時可能落下,不分大國小國,只看是否礙事!
“報——!”親信楊啟腳步匆匆地闖入帳內,臉色帶著一絲不安,“王上,大乾那邊……又派人來了。”
段思明眉頭猛地一皺︰“又是影七?還是催問讓路之事?”
“是……還是那位影七大人。”楊啟低聲道,“這次……他帶來的不是條件,是一句話。”
“什麼話?”段思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說……”楊啟咽了口唾沫,聲音干澀,“‘北莽路窄,已容不下拓跋宏的頭顱。南詔的路,是想寬,還是想窄?’”
砰!
段思明手中的茶盞猛地砸在案上!茶水四濺!他清 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秦明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拓跋宏的人頭就是榜樣!南詔若再不讓開道路,繼續“狐假虎威”盤剝商旅,下一個被玄甲鐵騎踏平、王首懸于烽燧的……就是他段思明!
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懼,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段思明仿佛能看到蒙摯那柄滴血的巨斧,正朝著自己的脖頸揮來!
“他……他還說了什麼?”段思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影七大人放下話便走了。”楊啟低聲道,“但……但我們設在‘黑石口’的關卡……剛剛被一隊路過‘巡邏’的大乾邊軍……‘協助整頓’了。守關的稅吏……被……被以‘勒索商旅、延誤軍機’為由,鞭笞五十,革職查辦。關卡……暫時由大乾軍‘代管’了。”
段思明猛地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秦明!這是先禮後兵!不!是根本無禮,直接亮刀子了!不僅口頭威脅,更直接動手拔掉了他的一個釘子!這是在殺雞儆猴!
“王上……我們……”楊啟看著段思明陰晴不定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段思明緩緩坐回椅中,狹長的眼眸中光芒急劇閃爍。驚懼、不甘、憤怒、屈辱……種種情緒在他心中交織。繼續硬頂?秦明的玄甲鐵騎就在不遠處,碾碎南詔這點兵力不費吹灰之力!退縮讓路?那每月巨萬的稅費收入就此斷絕!南詔擴軍強國的美夢也將化為泡影!
帳內死寂,只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 啪聲。
良久,段思明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他枯槁的手指無力地揮了揮。
“傳令……”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沙啞,“各關卡……撤了吧。”
“王上!”楊啟驚呼,眼中滿是不舍。
“撤!”段思明猛地提高音量,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暴躁,“立刻!馬上!所有稅費……按……按往常數額收取!不得再有絲毫刁難!違令者……斬!”
“喏……喏!”楊啟不敢再多言,連忙躬身退下。
段思明獨自坐在帳中,看著那份依舊誘人的稅入簡報,嘴角扯出一絲苦澀而扭曲的弧度。棋手?自己終究只是棋子。在秦明和華雲鴻這兩頭巨獸的夾縫中,能撿些殘羹冷炙已屬不易,妄圖虎口奪食……拓跋宏的下場就是明證。
“秦明……華雲鴻……”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狹長的眼眸深處,一絲怨毒與不甘如同毒蛇般悄然滋生,卻又被更深的恐懼死死壓住。
南詔王段思明,試圖狐假虎威、火中取栗的鬧劇,在秦明毫不留情的武力威懾與血腥警告下,倉促收場。通往戰區的數條主要商路迅速恢復暢通,雖然南詔依舊收取基礎稅費,但那令人窒息的盤剝與刁難,終是消失了。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葬骨崖。
華雲鴻听到段思明退縮的消息,只是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並未太多表示。一只嚇破了膽的狐狸,已經無關大局。他的全部心神,都已凝聚在那最後的三壇“蝕心柳瘴”母種,以及玄鐵閘門上那暗金色的毒痕之上了。
他的最後一步棋,即將落下。
而秦明的應對,也已就位。
